臨安王府。
書房中,蕭斂端坐,桌上攤着這月餘許多事,他卻半字都看不進。無可奈何,隻得靜下心,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太子近日動作不斷,拉幫結派,風頭正盛。
而五皇子則一如既往地韬光養晦,眼下他須得保住自己的兵權不被收去,太子若是起兵謀反,那正中他下懷,可以永除後患。
抑或是,逼他一把,或加個罪名,讓他百口莫辯。
他所管是京城城防,城外亦有士兵紮駐,明日還需去練練兵。
蕭斂伸手去端茶杯,灌了一口,淡淡道:“添茶。”身旁侍女提起茶壺,又為他添了一杯。
“眼下是什麼時辰了?”他曲指揉了揉眉心,眉眼間盡是倦色。
那侍女恭聲答道:“世子,眼下是酉時二刻。”
偏首,透過窗棂,他看着窗外日色。
酉時二刻,柳茹萱當在用膳了。
蕭斂起身,出了書房。
蕭雪微見蕭斂去後廚拿了盒糕點,欲追上,奈何他步履匆匆,不多時就甩了蕭雪微很長一段距離。
見其所走的方向,似是要出府,她快步跟上。
待他上了馬車駛出巷道,蕭雪微亦上了馬車,不遠不近地跟着。
“世子,後面似有馬車跟着。”
蕭斂淡淡應了聲:“雪微正跟着,把她甩掉。”
不多時,蕭雪微的馬車本跟得好好的,結果一轉角,到了十字交叉路,就不見了影。蕭雪微憤憤罵了句,讓下人打道回府。
“慢着。”蕭雪微忽然說道,“你尋尋偏僻寂靜的宅院,當是在這附近。”
尋到僻靜處,蕭雪微見到蕭斂的馬車,進那戶敲了敲門,卻發現不是。
也是,蕭斂向來謹慎,自是不會讓她輕而易舉找到。
蕭雪微心下隐隐失落,她平素最是敬仰長兄,沉穩内斂,年紀輕輕就功勳卓著,是戰場上的常勝将軍。可如今,他竟背棄與發妻的婚約,将一狐媚女子嬌養于身邊。
她真為柳茹萱感到不值。有機會,她定要好好整治江棠一番,以告慰柳茹萱在天之靈。
索性,她至少找到了大緻位置。
外宅。
暮色四合,庭院深深。
一株老梅斜倚青瓦小築,枝影橫斜,映在素白窗紗上,如淡墨勾勒。檐角懸着的青銅風鈴偶爾輕響,與遠處竹林的沙沙聲應和,更添幾分清寂。
院中石案上置一焦尾古琴,柳茹萱一襲月白羅衣,廣袖垂落,指尖輕撥,一縷清音自弦上浮起。
她眉目低垂,長睫在眼下投下淺淺陰翳,暮色落了美人一身,姝麗面容上亦沾染了幾分愁緒。
琴音漸緩,餘韻袅袅,驚動了案頭一盞将熄的沉香。
蕭斂立于院外時,隻聽琴音流瀉,燥郁随着流水般琴音遠逝。
隻這琴音,缺了柳茹萱素日的輕靈,多了幾分郁色。
蕭斂推開院門,便見一白衣女子正低眉撫琴,面容染上幾分悲戚。
門扉聲早已傳入柳茹萱耳中,她靜坐不動,恍若不知,随着來人腳步聲愈近,指尖掐得泛白,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懼。
她說過的,将不再懼着蕭斂。
來人走近,柳茹萱才似回過神來,仰着秀容,見是蕭斂,起身柔聲道:“蕭郎。”
蕭陌珩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覺察不出什麼情緒:“此曲莫名帶着些感傷,似是愁緒郁結心中。可是有什麼不滿意的?”
柳茹萱撲進他懷中:“你已經好些日沒有來看棠兒了,我還以為蕭斂哥哥把我忘了。”
聲音帶着少女的嬌媚,訴着委屈,平白讓人心疼。
他神色這才緩和些許:“近日為掩人耳目,才沒來看你。我還以為,蕭斂哥哥不在身旁,棠兒會更為暢快。”
柳茹萱察覺出了他話語中帶的幾分譏諷,明明蕭斂知她是演戲,還要如此入戲,有意耍弄于她。
她踮腳在蕭斂臉側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把我接回府中好嗎?我想日日與你在一處,這裡太寡淡無趣。”
柳茹萱隻覺得自己再這樣口是心非,謊話張口就來,來日是要遭雷劈的。
蕭斂笑意卻漸濃,低聲一笑:“棠兒若是當真如此想,我自是高興。隻是你如今謊話可謂是連篇,我都不知妹妹竟然有這般伶俐的口齒。”
柳茹萱松開蕭斂,複又坐到琴前,嬌嗔道:“說好話,你覺得是哄騙。說不好聽的,你又生氣。我都不知該如何說話,不如成個啞巴,這樣子你就不必挑剔了。”
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覺得煞是可愛,他嘴角漾起弧度,蹲身從身後抱住她:“你若成了啞巴,我可要傷心壞了。誰再能像棠兒一樣時而把我氣得跳腳,又逗得我生笑呢?”
蕭斂側首,輕輕啃咬着她的耳垂。
“蕭斂哥哥,可會談琴?”柳茹萱覺得有些癢,又顧忌着府中許多下人,隻得岔開話題。
她的手從琴上拂過,弦上流瀉琴音。
凝眸,他略有些為難道:“這些風雅之事,我的确不會。”
柳茹萱牽起他的手,手上覆着層厚繭。
這雙手每每觸到肌膚時,總讓她有些不适,粗糙、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