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祿被京城的男人津津樂道,憑的是一身鐵骨功夫義薄雲天,而被姑娘們紅臉口耳相傳的緣由則是那張劍眉星目、玉面含威的俊臉。
似青峰挺秀鼻梁盡頭尖處一點小痣,平添幾分風流。
一身紫色勁裝下的八尺之軀立在擂台上,仿佛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
帷帽下,易枕清唇角噙着甜笑,一想到這被衆多姑娘們傾慕的英武郎君是自己的夫君,她就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更教人歡喜的事了!
而下一刻,她心尖上最引以為傲的夫君竟右手一翻,從獅皮下抽出一杆紅纓槍,直刺向易揚心口!
“師父當心!”
反應迅速的晏照玄一把揮開獅皮,一躍縱身毫不猶豫擋在獅身易揚面前。
【噗嗤——】
血肉穿透聲在易枕清耳際響起。
她的嘴角笑意還凝在唇瓣,卻眼睜睜看着那長槍穿透晏照玄胸膛。
鮮血順着槍杆滴落,染紅擂台木闆,也濺了秦觀祿一臉。
槍尖即将刺向易揚的刹那,看着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他的表情突然凝固,握住長槍的手顫了一下,終是沒忍心繼續。
易揚扶住前面擋着的晏照玄踉跄後退倒下,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大徒弟秦觀祿:“你竟還是……放不下……”
易枕清踉跄沖上擂台,腰際的金鈴铛叮當亂響。
台下嘩然炸開。
她跪在血泊裡,指尖觸到晏照玄胸前的血洞,一向冷若冰霜的二師兄第一次扯出抹笑意,嘴角徐徐流出血線。
晏照玄垂眸,想去觸碰她腰間那枚金鈴,手擡到半空,重重砸進血水裡。
“照玄!”易揚痛呼。
她怎會出現在這兒!他不是交代過——
秦觀祿額角青筋暴起,劍眉壓出淩厲的弧度,目光淬毒如箭刺向台下躲在人群中的羨魚。
羨魚瑟縮一下,不動聲色隐入他人背後。
“秦觀祿!”
易枕清狼狽起身,杏眸噙淚揚手向他掴去。
昔日那望向他時總是帶着崇拜愛意的雙眸,此刻卻漾滿失望恨意的淚花。
秦觀祿閉目等待承接她的怒火,卻聞耳畔槍風猝起。
心腹辛沙竟将立在漆函之上的長槍拔出,毫不手軟地刺進眼前女人的胸前。
秦觀祿心下一顫,倏地睜開眼睛,卻眼睜睜見那鋒利槍頭刺進易枕清心口。
他翻腕奪槍,卻隻扯出槍尖,易枕清如斷線風筝般從高台墜下。
秦觀祿飛撲欲救,徒扯一段袖口。
“風兒!”
易揚哀聲撕破長空。
易枕清重重砸在地上。
鮮血從她的裙下蔓延,像一支盛放的血色芍藥。
秦觀祿目眦欲裂,滿臉鮮血更襯得他像是地獄修羅。
紅纓槍一抖,他反手一槍貫穿辛沙喉間。
血花迸濺,辛沙瞪大眼倒地而亡。
秦觀祿飛身落下跪地,顫手去攬他的妻子。
易枕清唇間已血湧如泉。
“沒想到……”她氣若遊絲,指尖摳進他手腕,“這麼多年,我還是捂不熱你的心……”
秦觀祿沉默撕袍堵她胸前血洞,卻見血色洶湧漫過指縫,一切徒勞無功。
她忽地綻笑,兔牙染上刺紅血色。
晶瑩淚花從她的眼角滑落,溫軟指腹最後一次撫上他的面頰。
“秦觀祿……”
她繃緊下巴,倔強不讓眼淚再落下。
纖指劃過他染血的眉峰,想要說出最惡毒的詛咒,卻終究沒有宣之于口。
手墜了下去。
秦觀祿虛望着她,眼皮死死撐着不眨,重新将那隻落下的手再次按回臉頰。
溫的。
懷中人已阖上眼皮,腰際的獅頭金鈴沾滿塵灰,再也不會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再一次,失去了至親。
風卷殘旗,紫金獅頭歪倒一旁,易揚半跪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女兒似是熟睡的面龐。
秦觀祿抱着易枕清,跪在血泊中。
腦海中不再隻被父親臨終時睜大的雙眼占據。
他突然想起。
九歲那年,易揚溫厚的手掌覆住他雙眼。
再次睜開眼時,一雙玲珑可愛的荔枝眼正好奇打量他。
“你就是觀祿哥哥嗎?”
小手牽住他。
再後來,豆蔻少女,總是在梯下蹦跳喊着“師兄最棒”。
“疼嗎?”
她心疼地眼尾垂淚,吹着他的青紫跌傷,仿佛比自己受傷還痛。
從不善女紅,手卻因為他修補衣服後被紮滿血點。
喜秤挑起蓋頭,燭光下那張激動又害羞的臉。
“風兒!”
他終是嚎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