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東市白日十分熱鬧,這裡有一棟三層的小樓十分顯眼的矗立在淩亂的街市之中,既不是酒樓也不是客棧。
其他店鋪門口皆有客人絡繹不絕,隻有它的大門口卻門可羅雀,甚至連個跑堂攬客的都沒有。
從門外看進去,那裡面黑黢黢一片。
馬車上,謝長安用鬥篷将渾身包裹得很嚴實,甚至還在路上買了塊面紗遮住了臉,她輕輕撩開車簾一角,往那大門口瞧去。
隔很久才會有一個打扮得十分神秘的人往裡面去,什麼樣的人都有。
崔時堰坐在她對面,不由道:“你這是?”
他身上也披了件黑色的鬥篷,臉上扣着半張面具,露出蒼白的薄唇和線條流暢的下颔。
“噓。”
謝長安朝他豎起一根手指。
半晌後,趁着周圍沒什麼人來往,謝長安拽着崔時堰匆匆進了大門。
樓裡窗戶緊閉,光線十分昏暗。
角落處投來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
謝長安拉着崔時堰挑了張桌子坐下。
“此處是雀樓。”
“雀樓?”
崔時堰重複了一遍。
“對,此處是個花錢雇人的地方,我想來完成一筆交易。”
崔時堰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她莫名覺得空氣凝固了一瞬。
“你打算幹什麼?”
周圍隔一段距離坐着幾個人,而且個個看起來都很不好惹,都包裹得十分嚴實,說不定還是認識的熟人。
謝長安小聲跟他咬耳朵:“殿下應當知道,圍獵的日子快到了吧。”
崔時堰緩緩點頭。
“這種場合總是容易出事,我打算未雨綢缪,安排些人手進去。”謝長安忽然道:“說起來,這次圍獵,殿下會去嗎?”
崔時堰道:“未曾收到父皇旨意,且我的身子一向是去不了這種場合的。”
“這樣啊,”謝長安若有所思的道:“那我便放心了,而且我總感覺這次圍獵會有事情發生。”
雖然并不是她感覺出來的。
“所以,你也會去?”
崔時堰靜靜凝視着她。
“會。”
謝長安毫不猶豫的答。
這天她已經等太久了。
崔時堰有些不解:“明知危險為何還要去?”
“而且……”他話音一頓,眸光掃過雀樓光線昏暗的一樓:“你來此雇人是打算插手?為何要插手?”
謝長安坦然道:“因為我有所求。”
有……所求?
崔時堰深深凝望着她,眼底蒙上一層意義不明的光。
你所求,到底是什麼呢?
自從兩人那次見面以後,第二日她便被接回了相府,時間過得極快。
眼看過幾日便是圍獵,夜已深了,她關緊了房門,整個人埋頭在燭台下寫寫畫畫。
毛筆的墨迹在紙上劃出幾個出口,還有幾片比較深的密林,便于藏人。
她擰着眉,推測晉帝在何處遇襲的幾率更大。
皇家狩獵場範圍極大,囊括了好幾座山頭,有的地方地形十分複雜。
謝長安還是在很小的時候跟着大哥二哥去見識過幾回,記憶早就斑駁了。
現在也隻能記得獵場大緻的布局,而且其中難免會有變化,更細節的地方也還需到時随機應變。
她畫着畫着思維就開始跑偏。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紙上重複寫了好幾遍和離兩個字。
她還在對着紙上淩亂的筆記發呆,門扉忽然被人推開。
謝長安蓦然站起身回過身子,見到來人,神情不由有些僵硬。
裴寂雪站在門口,臉上帶着習慣性春風化雨般的淺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雪婳擡眼對上謝長安的視線,臉上閃過慌張和歉疚。
謝長安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整個丞相府,裴寂雪想去哪裡,她一個侍女又如何攔得住。
“三郎。”
她喚了一聲,藏在身後的手卻快速将最表面那層紙團起藏在了袖口。
裴寂雪的眸光從她身後的桌面上一掃而過,随後若無其事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夫人還沒睡?這是在做什麼?”
“我……”謝長安一滞道:“我寫詩呢。”
“哦?”裴寂雪卻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玩的事,罕見的露出了一個笑。
“夫人何時對寫詩有興趣了?”
若是尋常跟在裴寂雪身後的那群公子哥也在場的話,一定會發現他此刻臉上的笑是他們以往從未見過的,不是僞裝也不是冷笑。
雖帶着些許冷意,卻是發自内心的笑意。
平時他笑時,隻微微牽動唇角。
但此刻,他眼尾弧度微微上揚,在桌旁施施然落坐。
雪婳很快端着熱茶進來添茶。
謝長安心念一轉:“三郎近日事務繁多,定然不知近來京中又興起什麼吧?”
裴寂雪吹了吹手中冒着白煙的熱茶,唇角下落了些許:“近日朝中事務是多了些,夫人不妨為我解惑?”
他的聲音溫和如玉,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對成親多年且十分恩愛的夫婦。
謝長安站在原地,頭皮都快要炸開了。
她道:“近來京中女眷中興起了給傾慕之人寫詩,謂之情詩,三郎也知我不愛琴棋書畫,亦不愛念書,從前在殿前被陛下考教學問,還多虧了你幫我作弊才能糊弄過去。”
說起過去,她眼中閃過一抹懷念。
裴寂雪端着茶盞的手卻一僵。
謝長安又道:“總被人說我無才無德,我當然……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