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打完自己也懵了。
那一刹那她心中的憤怒完全壓過了理智,回過神來,大錯已然鑄成。
裴寂雪擡起手背輕輕碰了碰臉頰,濃密的睫毛微擡,轉而望向謝長安,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謝長安此刻退到了床榻的角落,發髻經過方才的折騰有些淩亂,滿臉都是慌張無措和對他的戒備。
每一種都像一把刀深而重的紮進他心口。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從她臉上看到這些。
謝長安狠狠閉了閉眼。
她沒想到圍獵還沒到,事态會發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程度。
這次定然是将他惹惱了。
後果會怎樣,她也說不準,但如今她已然與前世那個羽翼被折斷的自己的不同。
離她最近的機會隻有圍獵這一次。
她必須要把握這次的機會,脫離相府和裴寂雪的掌控才行。
裴寂雪什麼動作也沒有,隻是靜靜望着她。
他臉上的溫柔笑意早已不知所蹤,反而有幾分茫然,有幾分不解,還有極其隐蔽的痛色。
謝長安都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裴寂雪終于意識到,變數是什麼。
她的反應與他一直以來在心裡設想的完全不同。
他覺得他是為了野心和大業才會娶她過門,就算兒時有那麼點真心,也早就在算計利用中被消磨殆盡。
正好她那麼喜歡他,就當全了她的心願也好,正好他的後院不缺這麼一個人,又剛好缺一個替他打理後院的女主人。
所以他哪怕利用她,将她當作可以舍棄的棋子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給予了她要的愛。
半晌後,他起了身,背對着她将衣服上壓出的褶皺一一整理好,才提步離開。
許三打發走了雪婳以後,在外面倚着廊柱靜靜等着,心中卻無比驚濤駭浪。
常年跟在裴寂雪身邊,他是個什麼人,他心底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他才覺得這事兒大發了。
不知過了多久,裴寂雪終于走了出來,竟還不忘轉身輕輕帶上房門。
許三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後。
他皮膚白,那片紅印在他臉上就格外清晰,索性是晚上,燈籠的光忽明忽暗,痕迹并不明顯。
一路上,裴寂雪什麼也沒說。
直到回到了卧房,許三才鬥膽開口:“公子,屬下去請府醫來幫您上些藥吧,明日還得上朝,若不及時消腫,恐怕……”
“你去拿些消腫的藥膏來便是,不必喊人。”
裴寂雪的嗓音凍若堅冰。
“是。”
許三一抱拳,準備去做。
裴寂雪用火折子點燃了卧房中的蠟燭,燭光倒映在他臉上,都捂不熱他眼角眉梢的冷意。
他叫住許三:“等等。”
許三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你……去打聽打聽是什麼人在傳夫人無才無德,将這事處理好,日後莫要再讓她聽見類似的流言。”
“……”
許三應下。
心中卻深深歎了口氣。
從前不論是老夫人還是他總是勸慰公子為了大業忍受夫人的脾氣,但看如今的模樣,栽的指不定是誰呢。
許三離開後。
裴寂雪眸子一轉,從袖口裡掏出那紙團,在燈下慢慢展開。
他心中還抱着最後一絲希冀。
那紙上的情詩……
他進門時她慌張的模樣,分明就是有事,他問起她卻說沒寫出來,是因為覺得難為情所以才撒謊騙他?
紙團展開,紙上用墨水畫的簡易且有些淩亂的地形圖躍入眼底。
不是情詩?
随即,紙團角落幾個重複的娟秀字眼落進他眼底,明明是墨水書寫,在他眼底卻生生映出了一片濃重血色。
裴寂雪捏着皺巴巴的紙團的手指根根收緊,那紙在他手裡很快就不成樣子了。
燭火跳動着,連帶着他眼底某種情緒也在跳動,胸口的暴戾幾乎要壓不住。
許三很快便拿着府醫給的藥膏匆匆返回。
他剛一踏進門檻,迎面一個黑影飛過來,險些砸上他鼻梁骨。
他靠着直覺,動作迅捷地側身躲過。
那東西落在門外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