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長街兩側無數百姓好奇的看着隊伍路過,喧鬧嘈雜。
寬敞的車廂内部僅餘最後的一點清淨。
謝長安撩開車簾的一角往外瞧去,道路兩側都有侍衛手持長槍架起人牆,留給百姓行動的範圍就極其有限,因此人流擁擠往前湧動。
推搡間,一人被擠到謝長安乘坐的馬車旁,又被侍衛兇巴巴的攔下了。
那人被一左一右兩個侍衛架着,嘴上不停的道着歉:“對不住,對不住。”
随即不經意一擡眼,與馬車上的謝長安來了個對視,對方沒什麼特色的臉上唯獨一雙眼睛飽含深意。
這男人看外表其貌不揚,甚至有些怯懦,可謝長安卻從他眼底看到了無盡的麻木與冷漠,還有冰冷的殺意。
謝長安愣住,還來不及反應。
那人就轉身從人群中擠了出去,隻留了個背影給她。
謝長安的視線忍不住跟在他身上穿過人流,男人穿着最廉價的绛色粗布麻衣,布料肉眼可見的粗糙。
渾身上下普通得淹沒在人群中。
若不是她有意注意着他,一定會在他進入人群那一刻就失去目标。
倏然,她的目光一凝。
她在男人的腰間發現了一塊血紅色的令牌,令牌的顔色是一種濃郁到發黑的顔色,看着有些不詳的味道。
這塊令牌跟他衣服上的顔色幾乎融為一體,讓人極其容易忽略掉。
謝長安見過這塊令牌。
不久前她拉着殿下去雀樓雇人的時候,在雀樓掌事掌櫃的身上看到了同樣的令牌。
男人一直往前走着,背後卻像是生了眼睛一樣,負在身後的手比了一個手勢。
謝長安明白了。
看來那男人是雀樓的人,這是來通知她計劃已經開始執行?
馬車一直往前行駛,那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目光盡頭。
謝長安默默放下車簾,坐回了車裡。
車廂裡異常安靜,如果不是偶爾傳來的翻動書頁的聲音,她都快覺得這馬車裡實際上隻坐了她一個人。
她擡起眼簾,對面的位置上坐着裴寂雪。
他手裡拿了本書慢慢翻着,今日的他穿了身黑色的圓領袍,絲綢的面料微微流淌着細細的光澤。
黑色的衣袍更襯得他領口和袖口露出的肌膚白皙,細密的眼睫微微煽動着,鼻梁的線條連接着輕抿的淡色薄唇。
盛京三公子從來都是十分養眼的,光是看着也能讓人心情愉悅。
可惜謝長安卻不是那個會感到愉悅的人。
她心底有些忐忑。
那日那個不翼而飛的紙團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她懷疑是被裴寂雪拿走了。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這些日子過去,裴寂雪什麼也沒做。
如果他真的拿到了那個紙團,沒理由不打開看。
打開看了就會知道她的打算。
竟然毫無動靜?
那個紙團到底是不是被他拿走了?
難道他還有什麼後招在等着她?
不得不防。
謝長安忍不住蹙起眉,有些忐忑的望着他。
裴寂雪的側臉寫滿了生人勿近。
謝長安有些疑惑的想,他今日心情不好?
中途隊伍停下來修整的時候,裴寂雪靠坐的那邊車壁忽然被人輕輕敲響了。
謝長安看過去。
裴寂雪放下書,撩開車簾。
馬車外是碧綠的草地,遠處的河流在陽光下像一條波光粼粼的銀色光帶,星星點點的碎光一閃一閃的。
河流的盡頭銀色的瀑布飛濺。
兩個小厮推着輪椅上的女子就坐在外面。
天氣眼看快入夏了,丁靜槐膝蓋上卻蓋着毯子,放着本書:“我有一事想請教三公子,不知三公子有空嗎?”
裴寂雪下意識想偏頭去看,但又在轉頭的半道想到了什麼,生生抑制住了。
“嗯。”
丁靜槐本來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卻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一時間臉上的笑意都明媚了許多。
遠處的丁伯台靜靜看着這邊,眸色深黑。
小厮嘴唇動了動,似乎問了什麼。
丁伯台又答了什麼。
隔得太遠,無人聽見。
裴寂雪應下後,起身拉開車廂門,走出去的時候,拉着門的手一頓,随即恢複如常。
他下了馬車,丁靜槐望着面前長身玉立的男子,面露羞赧。
“三公子,此處人多眼雜,能否借一步說話。”
裴寂雪想了想,率先舉步朝一邊走去。
“走吧。”
小厮趕緊推着丁靜槐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一邊,周圍的草木茂盛,微風拂過帶來一陣草木的清香。
小厮自發地走去了一邊。
裴寂雪望了一眼遠處彩蝶逐花的美景,有些心不在焉的問:“何事要問?”
丁靜槐翻開膝蓋上的書,上面特意折了幾處角。
她低低道:“我有些愚鈍,有幾句不太明白,希望三公子能夠指點指點我。”
她的手指落在其中一處。
裴寂雪垂眸一看,怔住。
丁靜槐忍不住擡眼去窺他的神色,唇邊泌出一個柔柔的笑意,輕聲念了一遍:“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是何意?”
裴寂雪懂了她的意思。
什麼不太明白來請教是假,趁機表露心迹才是真的。
裴寂雪微微冷了臉色:“你哥讓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