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昏暗,走到面前了。
大家才認出來,紛紛朝他見禮:“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崔鴻煊擡了擡手,聲音卻有一些虛弱:“諸位大人無需多禮了。”
裴侪道:“殿下怎麼來了?這些日子不應該告假養病嗎?”
崔鴻煊身側的太監聞言,上前一步道:“殿下傷勢還未好,更深露重容易受涼,便穿得厚了些。”
崔鴻煊跟裴侪不是一條線上的人,因此他對裴侪的關心并無什麼反應。
他道:“勞丞相挂念,本宮身子養得差不多了,身為儲君自當勤勉。”
“……”裴侪笑意微僵:“我大晉有太子這樣的儲君真乃國之幸事啊。”
“是啊。”
“陛下真是英明。”
其他大臣真真假假的附和。
裴侪道:“不知陛下傷勢如何了?”
崔鴻煊道:“父皇隻是當日為護貴妃娘娘被刺客割傷,目前已無大礙。”
崔鴻煊當然是故意當着百官的面提起這事的。
話音落下,他眸光不動聲色從周圍這些大臣的臉上劃過,果然已經有些老臣露出了不滿之色。
裴侪仿佛并沒察覺到,神色尤為激動:“那可真是太好了,老臣這些日子隻要想想那日便整宿整宿睡不着覺,老臣就這一個妹妹,若是傷了或怎麼樣了,可如何是好啊。”
崔鴻煊淡淡的安撫道:“丞相放寬心便是。”
一群大臣站在乾清門前等候,直到卯時初,鐘聲響起。
官員們才在林公公的指引下依次進殿上早朝,進了大殿後官員們才按照官階品級站好。
裴寂雪故意走得靠後面,沒想到有人也特意落到後面與他并行。
裴寂雪輕輕抱拳:“太子殿下。”
“咳咳。”
崔鴻煊臉色發白,拳頭抵上人中輕咳一聲,脊背踱上一層冷白的月輝,上面的暗紋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裴寂雪神情毫無波瀾,嘴上卻溫和的問:“殿下可要緊?是否要請太醫?”
崔鴻煊擺了擺手:“本宮本無意打攪三公子,隻是有一要事相詢。”
裴寂雪笑意吟吟:“殿下但說無妨。”
崔鴻煊遲疑了下。
裴寂雪能看得出來他剛剛說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是假話,他唇瓣跟臉都白成一個顔色了,根據他掌握的情報,那日崔鴻煊在圍獵途中被人有意引入陷阱,身體内外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還有被荊棘剮蹭出的傷口。
對方有意要置他于死地,根本沒留手,他能撿回條命都是幸運。
這才修養了幾天,怎麼可能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聽聞獵場出事當晚,三公子連夜帶夫人返了京,不知她現下如何了?”
裴寂雪唇角的笑意一凝,随即漸漸消弭。
他與崔鴻煊兩相對視,在各自的眼底都看到一團火。
“殿下不覺得自己過度關注微臣家事了嗎?”
崔鴻煊臉上劃過一抹複雜:“本宮……是,是本宮逾越了,本宮與她一塊兒長大,本宮隻是有些放心不下。”
這位太子殿下過去一向是高高在上的。
裴寂雪早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他的出身讓他從不肯低下頭顱問一句。
哪怕是當初他們成親那日,太子也隻派人送了大禮,卻連面都沒露。
隻是這次生死線上走一遭,反而變得通透了許多。
他竟拖着病體專程來問,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裴寂雪此刻的心情着實算不上好,淡淡危機感萦繞心頭。
他道:“太子殿下盡管放心便是,莞兒是我的人,我自然會護她不受傷害。\"
裴寂雪微微壓低了聲線,湊近了些道:“更何況,殿下自身都難保了,不若多花點心思查查是誰讓您身陷囹圄?”
崔鴻煊頓時如遭雷擊,渾身一震。
他垂下頭,袖下的手指緩慢收緊。
他自嘲一笑::“是啊……本宮如今……多謝三公子提醒,但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本宮的事本宮自會解決,就不勞你操心了。”
半晌後,他又擡眸道:“不過,據本宮所知,三公子的處境似乎也不比本宮好多少吧?這宮裡想要本宮命的人多的是,而三公子又何嘗不是呢?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有些人的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東窗事發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死了不要緊,若連累了她,本宮必然不會對你手軟。”
“……”裴寂雪與他面對面站着,兩人身高相距不大。
裴寂雪畢竟是讀書人,比起習過武的崔鴻煊,身形略顯單薄。
他溫順的笑了笑:“微臣實在不懂太子殿下在說什麼,凡事都要講證據的,可不是憑誰空口白牙就能為他人定罪的。”
崔鴻煊輕輕嗤笑一聲,眉宇間的高傲又浮現了出來。
他道:“也罷,最好與你無關,要是讓本宮查出來此間之事與你有關……”
剩下的未盡之言他并未再說出口,隻是那目光怎麼看怎麼不善,裴寂雪
剛好,裴寂雪也看他橫豎不順眼。
崔鴻煊轉身進了大殿。
裴寂雪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唇角笑意帶着些許冷意,漆黑的瞳孔裡愈發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