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日,主仆兩就張羅着準備開始挖坑。
謝長安站在銅鏡前望着身上的绮麗羅裙,輕輕轉了兩圈,上身是較短的半臂,腰處和袖口都有珍珠流蘇,底下是花紋斑斓的大擺百褶裙。
自從嫁進相府,她的着裝就往端莊上面靠,因為要配得上她現在的身份。
她的長相完全撐得起這樣明豔花哨的顔色。
雪婳望着她,十分驚豔:“這是前些日子府中下人送來的,說是蘇州織造司的新衣,姑爺送來許是為了讓您開心。”
然而她卻無心看漂亮衣裳。
“穿成這樣……做什麼?”
雪婳道:“當然是憶往昔!姑爺看到您如今的模樣說不定會想起你們二人幼時的點點滴滴,這樣就算他還在生您氣,也至少不會趕您走了。”
謝長安覺得有道理,勉強同意。
這身衣裳确實做工配色都挑不出毛病,不愧是織造司。
雪婳又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姑爺根本不來見您,這樣咱們有勁也沒地兒使。”
謝長安颔首,提議道:“不如……我在院中彈琴将他引來?”
雪婳眼眸一亮:“奴婢怎麼都忘了!小姐的琴也是彈得極好的!就這麼辦!”
“三公子。”
“嗯。”
下了早朝又用了朝食的裴寂雪邁進相府高高的門檻,對于家丁的行禮也隻是冷淡的一點頭,便目不斜視進了府。
許三跟在他身後,腳步輕緩。
沿途的侍女和小厮遇到他都停下來退到一邊行禮:“三爺。”
裴寂雪道:“母親這些日子如何了?”
許三道:“您送去的東西沒有再被退回來了,老夫人收下了,看起來略微緩和了些,但态度仍然不熱絡。”
“随她去吧,互利互惠罷了。”
裴寂雪道。
“那公子現下是回房嗎?”
“去書房。”
回院子中途會路過謝長安後院的那面牆。
遠處的花圃後面蹲着鬼鬼祟祟的兩人,隻是這兩人身上穿的衣服和身上戴的首飾都不是什麼便宜料子。
兩人藏在這條必經之路上遠遠便瞧見了身形清俊穿着紫色官袍的裴寂雪朝着這邊走過來。
裴寂雪本就清俊如翠竹,穿上這一身官袍,又多了幾絲難以言喻的味道。
“李夫人,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旁邊的侍女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李夫人一臉謹慎的瞧着遠處,被她扯得有些上火:“回去回去!這一上午你都說多少次了!從前三爺就很少來後院,如今又入朝做了官,他都多久沒來後院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主動去争就隻有一輩子受冷落的份兒!”
侍女面露猶豫:“可是……之前那個王夫人的下場您也瞧見了,您穿成這樣……若是冒犯了三爺那可是要命的!”
說起王婉的下場,整個相府早就傳遍了。
衆人唏噓的同時又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李夫人甚至都遲疑了一下,但是這份遲疑又很快湮滅,她微微提高了聲音道:“你到底懂不懂!之前三爺一顆心都在那狐……夫人身上,我聽說這段日子,三爺日夜宿的都是他自己的院子,而夫人也許久沒踏出過院子,東西都是差人送進去,據說是被禁足了,這就是最好上位的機會!如果成功的話,我說不定能代替那女人成為三爺新的心尖寵!”
侍女咽了口唾沫。
她想問如果失敗了呢。
但她也知道這句話問出口李夫人一定會惱,她隻好死死咬住唇瓣,防止自己出聲。
眼看裴寂雪就要走到兩人面前。
李夫人緊緊捏住手裡的帕子,她已經想好了一會兒該以什麼姿勢美麗又不失優雅地跌出去。
‘铮……’
不知何處響起一聲琴弦的清鳴,像是許久未彈又摸到琴時習慣性試的音,又像是不小心撥錯了弦。
裴寂雪腳步一頓,蓦地轉身隔着旁邊厚厚的牆壁往牆上望去,仿佛想要看到裡面的景色。
随着那一聲清鳴,抒情悅耳的琴聲如石落水中蕩開漣漪,從湖中流淌而過又穿過亭台和厚重的圍牆。
裴寂雪眉眼柔和了下來,他駐足聽了一會兒。
李夫人聽着那琴聲響起的方位,恨得牙癢癢。
這麼久那院裡都沒動靜,偏偏在今天她整這些狐媚手段來勾引三爺!
她就是故意跟她作對!
她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于是她按照她剛已經在心底演練了無數遍的姿勢跌出花圃遮蔽的範圍,隻是嘴上那句‘哎喲’尚未來得及出聲。
裴寂雪就驟然轉身,大步走遠了。
李夫人癱坐在地上,表情幽怨的望着那道越來越遠的高大身影。
侍女深深松了口氣,感覺自己又好不容易多活了一日,回過神來以後就趕緊伸手來扶她:“李夫人,你沒事吧?摔到哪裡沒?”
李夫人重重推了她一把:“這下你高興了吧!不是說那女人不争不搶佛系得很嗎?根本就是騙人的!”
侍女:“……”
她委屈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侍女趕緊上前摟住她,哄道:“乖乖乖,咱們不哭啊,這次不行咱們就下次!總有成功的那天!”
李夫人抹了抹眼淚:“你說得對。”
當雪婳看到那張熟悉的俊美面龐的,先是本能的一怵。
随即朝屋裡彈琴的謝長安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
裴寂雪走過遊廊的時候,駐足了下。
透着大開的窗戶,他能夠看到屋内撫琴的女子微阖着眼,臉上的表情沒有了往日的刻薄顯得很恬靜美好。
無愧于第一美人的名号。
而這一點,在他第一次在禦花園裡被她誤認成别人抓住的時候,他就知道。
屋子旁的柳樹伸展着枝桠,純白的柳絮在空氣裡飄飛浮動,像一場無聲無息的雪,落在了她的發梢和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