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白垂目不語,身後卻傳來聲音,“你能通過天命試煉活下來,是因為他用明周權勢和我交換,換我不取你天命,不接任務破你試煉。”
“但他出爾反爾,于我名入明周族譜這日刺殺明周家主,引發明周暴亂,才重傷至此,敗落我劍下。”
“咎由自取,我願意留他一命,已是格外開恩。”
“讓開。”
小桃緊緊攥着張知白肩袖,低着頭泣不成聲。
身後人終于失去耐心,提起長劍,就在那一瞬間,小桃銀牙咬碎,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斷然轉身朝他撲來!
濕紅的衣袖在張知白失神的眼眸劃過,如自刎血濺,在那極短的一刹那,他倏然張大雙眸,連嘶喊都來不及發出,先對上了那雙滴血般的杏眼。
他與她相伴長大,見過那雙眼裡很多情緒,歡快,狡黠,委屈,痛苦……唯獨不曾有過失望,直至今日。
她什麼也沒說。下一霎,短劍插入她心口,暴雨中驟然傳出天地怒吼,湮滅一切的驚雷降下,一切化作沉寂,陷入黑暗。
仿佛永遠無法逃脫的深淵。
*
張知白睜開眼。
西閣裡,李疏風治療完被龍吟震傷的李南枝,走到他們身邊掃了眼烏穗雪。
“這小子倒是好心。”李疏風抱着手臂,“南枝說小桃的獸化來得突然,如果不是他千鈞一發之際撐出屏障,隻怕現在他們手腳都會斷掉。”
張知白指尖放在烏穗雪心口,沒說話。
獸化褪去的小桃抽抽嗒嗒哭道:“怎麼辦,為什麼蘿蔔哥還沒醒,他是不是要死了?”
“你是擔心你家少爺還是擔心他呢?”李疏風輕歎着撫過小桃腦袋,“放心吧,你家少爺不還沒事嗎?”
小桃繼續抽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現在真的控制不了……”
“又不是你的錯,天命這玩意除了天生仙骨靈胎,就隻人間帝王可以鎮,”李疏風繼續安慰道,“你兩個都不是,所以天命才會逐漸吞噬你,想把你變成一條小金龍。但是并非毫無解法,你走完天命試煉就沒事了。”
“……試煉,”小桃紅着眼垂頭,“試煉是要救燮都那些人。”
“别這麼肯定,你都沒進燮都,怎麼知道試煉内容。”李疏風無奈歎氣,轉向張知白,“你和她一起去嗎?”
張知白沒有回應。
“知白?”李疏風又喊了兩聲,第三聲張知白才如夢初醒回神,漆黑的曈轉過來。
“難道是跟着疼傻了?我不是給你切斷疼痛的陣法了嗎。”李疏風疑惑道,“剛剛我說什麼你聽到了嗎?”
“嗯。”張知白點頭,收回放在烏穗雪心口的手指。
李疏風:“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宜春宴之後?”
“宜春宴後太晚,明周澹勾結燮都,小桃獸化,再等一天都夜長夢多。”張知白道,“現在就走。”
房内衆人俱是一愣,李疏風震驚看過紅腫着眼的小桃,昏迷躺屍的烏穗雪,還有不遠處默默伸長耳朵的李南枝,“現在?賢侄你除了小桃還打算帶誰?難不成是我……”
“起來。”張知白揪住烏穗雪腦門兩撮卷毛。
裝死裝了許久的人立即嘶聲睜眼,“痛!痛痛痛……”
張知白放開他,烏穗雪淚眼婆娑地捂着腦殼,“我真的被沖昏迷了嘛,你不可以看在我做好人好事的份上下手輕點嗎?”
張知白懶得跟他多說,起身拍了拍膝蓋,從袖子裡撈出芥子袋扔過去,“去隔壁廂房把你這一身血換下來,換完就走。”
烏穗雪還要再說什麼,張知白掃了他一眼,他立刻懦懦揣着芥子袋下床,路過小桃時想起什麼,在門檻前停步,直接當着小桃的面輕巧地跳了過去,還不忘轉身向她展示——
好好的呢。他咧着虎牙做了個口型,小桃瞬間破涕為笑,總算有了點精神。
短暫休整過後,幾人站在西閣前,李疏風頭疼得很,不敢相信事情居然這麼倉促。
“這是蓮花伏魔杵,這是三寶鑒妖鏡,這是天級還靈丹,這是……”他幾乎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掏了出來,眼見堆了小桃滿手,捂着臉道:“要不然還是等宴後吧賢侄,這太倉促了!我借你們明周丹房煉個丹,壓獸化壓一個月應當沒問題。”
“那下次失控小桃極有可能直接喪命。”張知白打開芥子袋,讓小桃把東西往裡面抖,“等我們離開後,西閣屏蔽陣法立刻就會解除,宜春宴我不出席,還麻煩舅舅與明周解釋。”
“不就是罵幾個明周氏嗎,包在我身上。”李疏風還是放心不下,眼睛轉來轉去,轉到李南枝身上,李南枝正期盼地看着他,他假裝什麼都沒看到般移開眼。
李南枝握緊了拳。
“此次下凡,務必遵守仙凡規則,否則天道引雷,仙途有損,道心有壞,是一輩子的事情。”李疏風叮囑幾乎喋喋不休,張知白一行人囫囵聽了兩句,便朝後退一步,法陣自張知白腳底擴開,靈光包裹三人身影。
清光閃爍中,站在兩人中間的小桃不安地收緊指尖,還沒攥住自己衣角,一隻手牽住了她。
“沒事。”張知白冷靜且堅定道。
“有你家少爺在呢。”烏穗雪也跟着道,“安心吧。”
小桃鼻腔驟然酸澀,低頭看着腳尖,豆大淚珠砸落的同時,靈光合攏,陣盤爆發出一陣強光。
三人身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