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了兇殺現場,但溫熱的生命在自己手裡消逝的寒顫,韓毅卻是第一次。
再見也曾騙過他雙眼的富家少爺,是在深夜安靜的警局。
輕聲扣響的辦公室門,驚回目睹楚鳳英當場死亡的緊繃神經。
坐在辦公椅上的韓毅,立起仰望日光燈的腦袋:“請進。”
值班民警打開門,請進葉風,而後又關上。
“夏薇她……還好嗎?”
那樣勇猛扯他警服的人,誰能想到下一秒就暈厥?誰能看到那騙了世人雙眼的男人,急得快哭了?
好在李坤及時把孫強給找來,診斷隻是心緒波動引發貧血症狀。不然,他得上“害孕婦昏厥”的頭條。
“在和寶寶一起睡覺。”葉風坐到會客長椅上,“别等了。我說是我,結果便隻能是這個。”
“葉楚也說是他。”
“他是為了我……”葉風沉默了會,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我是他弟弟,他總是太在意無用的親情。”
韓毅不接話,隻盯着葉風。
葉風擡起頭,回盯:“有些事不應該過于較真,對大家都好。”
韓毅不置可否,踱步到窗邊,點燃香煙:“真相往往都讓人無法接受,但我必須公之于衆。”
“害了無辜之人,也沒關系嗎?”
“真相裡,沒有人無辜。”
“有。有一個。”
韓毅以為葉風會發怒,他卻輕聲如風。
煙味随冷風飄入黑夜裡,看不見摸不着,卻留下久久不散的煙氣。
韓毅看了看點點星火的煙頭,摁滅在窗台。
如果剪掉留有DNA的煙嘴,就不會有人知道這是誰抽的煙。
但值班門崗已經看見了。
那把匕首沒有她的指紋,但楚裴勇看見了。
刑警是為還原事實而存在,他不可以無視矛盾點。
“她不是不敢承擔的人。”
“但她不能。韓毅,她不能。”
韓毅第一次在這位一言不合就拿媒體施壓的少爺眼裡,看到乞求。
不,是第二次。上一次在會客室,他對着電話求夏薇回家。
好像很久遠,仔細一想,不過三天。
人生向來反複無常,卻也未免過于無常。
韓毅暗歎口氣……為嘛那天,他就要去蹭孫強的便宜藥膏?
“跟我來。”把煙頭丢進木幾上的煙灰缸,韓毅打開房門。
葉風跟上。兩人來到訊問室。
“等會葉楚來了,你來說今天的事。”
葉風點頭,一臉乖巧。“但你得抓我。”
“……”哪乖巧了?他這身警服早晚要被這群作精害沒了。“你先說。”
葉風抿了下嘴,點點頭。
不一會,葉楚由值班民警帶來。
葉風盯着葉楚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抿緊嘴。
來之前,李坤跪着哭,邊哭邊抽自己嘴巴:“都怪我沒有在現場……少爺,嗚嗚,您不可以去……”
“别打了……”葉風拉人起來,“臉上留紅印子,薇薇會發現不對勁。”
“可是您不在,少夫人也會發現不對勁的啊……”
“我已經交代孫強,說我傷情惡化轉ICU了。你注意不要說漏嘴。”
“那也不能一直不出來啊……”
“ICU治不好,轉國外治療了。”
“轉哪個國家?瑞典嗎?少夫人去過的,會找過去的。”
“……攔住她。”
“少爺,我攔不住的啊。您知道少夫人身手厲害,沒人能攔得住。”李坤又跪下哭,“少爺,讓我去,我可以說自己害怕承擔責任跑了,之後又和全叔碰頭去了現場,制造了不在場證明。”一說雙眼發亮了,“少爺,事實就是這樣的。”
估計是覺得自己想了個天衣無縫的局,李坤拍手笑起來。
葉風好笑道:“你當韓毅傻子嗎?他比獵狗還靈敏。好了,就這樣。能拖一天是一天,實在不行,聯系韓毅,讓他說去。”
不知哪吹來一絲陰風,韓毅打了個冷顫。
他拉了拉衣領。又缺覺了,神經敏感了。得補覺。
“哥……”葉風擅自改了稱呼,韓毅不自主又打了個寒顫。
這少爺真是能屈能伸。前兩天不是還和人打架嗎?這會就能一改親昵了?
葉楚似乎也吃驚,愣愣得一時沒應。
葉風繼續道:“哥,我來看你了。”
“嗯……”葉楚雙眼漾開幸福的光芒,“怎麼這麼晚還來?明天來也可以的。”
“那怎麼行?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和哥分享呢。”
“是什麼?”葉楚笑彎唇角。原來當哥哥是這樣愉快的事。這樣被需要被在意,就和兒時吃了文阿姨的花糕一樣甜蜜。
“楚鳳英今天死了。”
空氣忽然靜默。韓毅看着葉楚的笑容凝固,不由再打寒顫。
不給大家舒緩的時間,葉風咧開嘴笑道:“是我殺的。”說着指指自己脖子,“一刀就噴血,可紅了。”
葉楚張張嘴,說不出話。他看向韓毅,雙眼瞪大得發顫。
韓毅無奈點頭:“很抱歉,我們沒能搶救回來。請……節哀。”讓葉風來說,不是讓他颠倒事實啊。
“不,不可能……”葉楚終于找回聲音,“不可能!”戴着手铐的雙手揪住葉風的西服領,“我媽在醫院裡,孫強二十四小時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