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難道不知道孫強是站我這邊的嗎?我想取楚鳳英性命輕而易舉,隻不過不到時候。讓她活了這麼久,哥不該感謝我嗎?”
“葉風!小風……”葉楚頻頻吸氣,“你說實話,是騙我的對不對?是在測驗我有沒有把你當親弟弟,對不對?”
葉風一聽笑起來。安靜的走廊回蕩起張狂不羁的笑聲,直到葉風笑出眼淚。
他拍拍葉楚臉:“哥,人要有自知之明。你這樣的……”見葉楚臉色肉眼可見地發青,莫名的悲傷哽住了咽喉。
他頓了頓,推開葉楚,整整自己的西服領,不屑道,“一個試管兒,也敢當我哥。葉楚,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葉楚發紅的眼裡閃現淚光,哆嗦着唇瓣道:“所以,你喊我哥,隻是在逗我嗎?”
葉風移開目光,仰頭瞧瞧今夜特别刺眼的日光燈,不耐發笑:“韓警官,事實就是這樣。我認罪,能快點把我铐起來嗎?跟污濁的人多呆一秒,我都惡心得慌。”
韓毅摸了摸陣陣發涼的後頸,忽視笑聲裡的絲絲悲傷,打開葉楚的手铐道:“快回去吧。好好道别。”
說完就铐上葉風的手,把人關訊問室裡。
葉楚怔怔看着緊閉的訊問室房門,不知往哪走。值班民警出聲提醒,他默默跟着走出警局大門。
三月了,春風仍寒,吹進衣領,如雪天的凍雨一樣讓人脊背發涼。
他望着寂靜的街道,茫然不知所去。
如果母親真的出事了,為什麼父親不來通知他?
一定是假的。他告訴自己,可卻不敢打電話确認。
躊躇之際,一輛邁巴赫緩緩停在腳邊。
他認得是父親的車牌。那輛被葉風開走被停在思鄉亭服務區的邁巴赫,全叔請人給拖車回來了。
駕駛窗降下,露出李坤的臉。
他眼睛紅腫地說:“大少爺,請上車。”
葉楚忽然就明白了,往回跑,一路沖進警局大廳,被值班民警攔住。
“韓毅!”他沖裡頭喊。一定是葉風替罪的詭計。
“請不要在警局喧嘩。”
“讓韓毅出來!”他一直希望身邊的人喊他“大少爺”,今天有人喊,卻一點也不開心。
民警架不住葉楚怒氣沖沖得要鬧事,打電話給韓毅。
不一會,韓毅出來了。
葉楚看看他身後沒有葉風的身影,一把揪住韓毅的警服:“你就是這樣當警察的?同葉風胡鬧?”
民警來拉人,韓毅擺擺手道:“你不也胡鬧嗎?”
葉楚一怔,默默放手:“你都知道了?”
“我看起來很傻嗎?”韓毅邊整警服邊道,“圈外人不知道我眼睛是尺,情有可原。但你們再折磨我缺覺,我真的會要你們賠精神損失費。”
“我可以出。”葉楚立馬道,“放了葉風,多少錢我都出。”
“放不了。”
“不是葉風!”
“那是誰?”
“是——”
“我知道不是你。”
韓毅定定看葉楚,葉楚張張嘴,咽回“我”字。
“你都知道了?”他恹恹無力,“是楚家的孽債,理應由我……”
“我知道。”韓毅點燃根煙,踱步到廳門外的台階。
見葉楚跟上,他走下台階,站在楚鳳英生前最後呆過的地方,默默抽。
“要抽一根嗎?”
葉楚搖頭:“我母親現在還在醫院,對嗎?”
韓毅頓住,而後深吸一口煙氣,低下頭盯着腳邊顔色比周邊深一些的青石磚。“你看這些石磚有什麼不一樣?”
葉楚瞧了瞧說:“可能有人潑了水,沒幹。”
“不是,”韓毅吧嗒抽上幾口,讓煙氣沖淡腦中鮮紅的畫面,“是今天有人倒在這裡,流了很多血。”
平淡的語氣,仿佛談論着天氣的好壞。葉楚卻不由後退一步。
韓毅回頭看他一眼說:“是你母親。”
煙味随風,飄進鼻子裡。葉楚聞到以往抽煙從未有過的苦味。
他蹲下身子,抖着手摸上片片深色石磚,努力感受殘留的溫暖,卻觸之冰涼。
許久,他仰起頭道:“不是葉風,對嗎?”
“葉風當時不在這裡,”韓毅也蹲下身子,仰望頭頂的星空,不看葉楚強忍淚水的臉,“你母親自己劃了脖子,用碎瓷片。厚實又鋒利,鑒定了是煙灰缸殘片……她走的時候,應該是幸福的。”
“我爸也在嗎?”
韓毅點頭。知母莫若兒。但楚鳳英咽氣的時候,雙眼是睜着的。
“那就好。”葉楚抹抹溢淚的眼角,“我媽等了一輩子,終于見到了父親,今日總算了結了心願……”
越抹越淚流,“抱歉,我是為我媽開心,情不自禁……她這一輩子都隻能呆在那小小的一間房裡,我這個做兒子的卻什麼都做不了……父親總算原諒母親了,母親終于能走出來了……”
韓毅靜靜聽着葉楚訴說的楚鳳英被關在精神病院的過往,慢慢抽完一根煙。
做了這些年刑警,去過的吊唁現場不少。
大都都哭聲不絕。
這麼安靜的,是頭一次。
在警局門口,也獨一次。
讓他幫忙拍照留念的,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手機對準了躺在深色石磚上的葉楚,韓毅腦中浮現楚鳳英在自己手中咽氣的畫面。
他微微調動鏡頭,摁下快門。
腦中楚鳳英摟着葉楚躺在警局門口望着蔚藍天幕的溫馨畫面定格。
隻是太陽太耀眼,刺得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