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聲就那樣消失了。
玉光看着頓在半空但空蕩蕩的手,有一種無力感如潮卷來。他明明承諾過,要護她一生平安,可怎麼就沒有做到呢?
他已經為她的人生徒增了一筆巨大的遺憾,難道還要再增一筆嗎?
湖水于瞬間淹沒玉光,他随着湍流漂蕩下沉,雙眼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他想睡,想帶着那份遺憾和愧疚永遠睡下去。
可腦中有個聲音在喊他,叫他不要睡,要快點找到溫鶴聲。
他遽然睜眼,在淡紅的湖水中,一眼便看到了鶴聲,她在水中沉睡着,毫無醒轉迹象。
玉光沖破水中阻礙,向她遊去。
她好像睡的很安穩,安穩到讓人覺得她根本沒活着。玉光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她的睫毛似乎輕顫了下,玉光驚喜交集,忙托住她的腰一起往水面遊去。
泛紅的湖水突然破開,冒出兩個濕淋淋的人來。
“溫鶴聲,你醒醒。”
玉光一邊喚,一邊抱着她往淺水區走。
他半跪着抱着鶴聲,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一次又一次揩去她臉上的水漬,輕喚:“溫鶴聲,你醒一醒,這裡不是你睡覺的地方。”
水珠從白淨的臉龐上滑過,癢癢的,繼而有一股溫熱在不斷摩擦她的臉。沉睡的鶴聲不安地蹙了下眉頭。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試圖睜眼看看,卻發現四周依舊是黑暗的,什麼都瞧不清。
自己究竟在哪裡?一直在喊她的又是誰?
“溫鶴聲,我帶你回家,好不好?”玉光低沉的嗓音回響在鶴聲的耳畔,鶴聲站在黑暗裡,突然感覺到周遭的寒流在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暖風。
她伸手,由着風穿過指縫,然後循着它們的蹤迹摸索着向前。
有一絲光透來,鶴聲把手探進去,看見縱橫交織的掌紋。
“鶴聲……”
她又聽見那個呼聲了,究竟是誰?
纖長的睫毛時不時跳動,玉光終于窺見一絲希望,握住她的手,不斷喝氣揉搓,給她講話:“溫鶴聲,你要記得你不是一個人,我會永遠伴着你,無論你想要走什麼樣的路,成什麼樣的道,隻要是對的,千難萬險我陪你一起越,雷霆萬劫我替你扛。”
“我會在缥缈後峰幫你種植一片桃林,等它們開花了我就摘下給你釀成酒埋在樹下,你随取随喝。我想桃樹結果的時候,那群離開的猴子就會回來,缥缈峰會慢慢熱鬧起來。”
“還有,你說你會重建缥缈峰,我相信這個一直以峰為名的小小宗門,總有一日會在你的手中壯大。你不會忘記你曾經的誓言,對嗎?”
鶴聲早已熱淚盈眶。她不知道那個聲音為什麼要說這些,但那一字一句卻與她的心産生強烈的共鳴,她為此感到萬分難過。
她擡頭望向這方黑暗的空間,眼淚順勢滾落,卻在一瞬後被什麼擦幹了。
鶴聲怔住,半霎後才擡手摸向自己的臉頰。
“鶴聲,回來吧。”
那道聲音溫柔又充滿力量,鶴聲覺得好生熟悉,她突然産生出強烈的意願,想要去追尋它,去看看那個要帶她回家的人到底是誰。
她瘋了似的奔向那束光……
月色無垠,透過小軒窗披灑在兩道人影上,緊閉的雙眸幾經顫抖後,終于慢慢打開。
有不屬于自己的氣息緩緩噴灑而來,鶴聲微微擡眸,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與自己隔着咫尺相望。
她認真注視他,在無聲無響裡,看到他眼裡的廣闊,與第一次相見時一樣,可容萬物。
而玉光同樣注視着她,在她的眼裡,看到了無盡的悲傷。
原本可以高飛的鶴,終究落于水岸,哀唳着。
他的氣息太過充盈了,實實在在包裹着鶴聲,令她感到難過。
她毫無預兆地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哭聲在玉光的胸腔裡回蕩,最終沖破潛意識裡恪守的那份克制。
他毫無顧及地抱住她:“哭吧,溫鶴聲,哭過了天就晴了。”
良久後,鶴聲從他的懷中擡頭,就像剛醒來的時候一樣望着他。她眼裡的水色尚未完全褪去,亮晶晶的,将她襯得楚楚可憐,又……
又有幾分動人。
玉光不由自主地伸出食指,順着眼下緩緩滑至她的唇邊,然後反手勾住她的下巴,低頭一點一點探去。
是有什麼點燃了他心中的火苗,令他燥熱,不受控制,他好想好想……
好想做什麼?
玉光蓦地頓住,腦中迷霧于一瞬散盡,回歸的理智讓他感到無比羞愧。
他慌忙松開鶴聲的手,逃也似的離開那塊神魂颠倒之地。
鶴聲頓了稍許,也終于意識到方才險些失态,臉随之滾燙起來,燒的她心虛又羞臊,忙摟着被衾将臉深深埋了進去。
緊閉的木門隔絕了兩個意亂心慌的人,讓差一點就越燒越旺的火苗慢慢冷卻下來。玉光靠在門闆上,緊攥的拳頭遲遲松不開,心中的埋怨愈來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