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生出那樣的念頭?
又怎麼能做出那樣的越界之舉?
他不該,不該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這與小人又有何異?
他恨不能給自己一拳,好驅走那些不合時宜的非分之想。
可這“非分之想”,又是從何時在心底悄悄滋長的?
玉光想不明白。
這一夜過的很漫長,直到油盡燈枯,晨光微熹,鶴聲才敢下地,才敢邁向昨夜那扇,他倉惶逃離的門。
她的手覆在老舊的木門上,細細的指紋一一磨擦過那些凹凸不平的溝壑,卻遲遲不敢拉開門環。
若他還在那裡,她又該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那份意亂情迷?
她想:她昨夜為何沒有推開他?偏偏還沉浸在那份溫柔缱绻裡。她不是應該對此感到憤怒嗎?卻為何隻有羞澀。
咚咚咚——
鶴聲吓的縮回手,喉嚨裡像是被什麼咔住了一般,問不出話來。
須臾後,門外響起了人聲:“溫姑娘,你醒了嗎?”
是仙子姐姐啊……鶴聲松了口氣,轉而又覺得有些失望。
她拉開門,淩霜華端着一盤吃食盯看她,随後溫和笑了。
“看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淩霜華把盤中食物一一撿出擺放在桌上,鶴聲看得愣神,眼前青衫慢慢變作了白袍廣袖。
“快坐下,吃些東西?”
鶴聲驚醒,對自己方才的走神感到不可思議,心又開始慌跳起來。
見她還愣着,淩霜華又催了催:“溫姑娘,快來啊,你一夜未食,再不吃點東西恐會傷了身子。”
鶴聲“噢”了一聲,像隻呆頭鵝似的緩緩踱過去,木登登拿起筷子,扒拉碗裡的粥。
一夾清爽可口的小菜突然落入她碗中,伴随着對坐的溫和人聲:“你剛醒,胃口可能不大好,聽說這個小菜配清粥最能開你胃,你慢慢吃。”
鶴聲猛地擡頭:“你聽誰說的?”
“玉光啊。”淩霜華茫然道,又給鶴聲添了一筷子菜。
紅妩昨夜就吩咐廚房備好雞湯,她今早本想端些給她補補身子的,誰知還沒邁出廚房就看到玉光杵在門口,盯着她手中浮着黃油珠子的湯說道:“她才醒,胃口不佳,給她拿些開胃的清粥小菜最好。”
這說完,人就走了。淩霜華想了想,他與她相處的日子更多,應當是了解她的口味的,于是就把雞湯換成了一碗粥一碟小菜。
鶴聲一整個呆住,看着碗裡的粥是他,碟子裡的菜是他……總之,看什麼都像在看他。
昨夜場面情不自禁浮于腦海,她的臉又開始滾燙發熱。
“怎麼了?溫姑娘。”
淩霜華瞧着她陡紅的面頰,心想是不是粥太燙,熱氣熏着她了,于是拿過粥碗,用勺子攪了攪:“我小時候嫌粥燙,不想吃的時候,我師父就是這樣做的。用小勺攪動攪動,散散熱,吃起來就不燙嘴了。”
鶴聲腦子亂的不得了,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實在受不了這份折磨,猛地站起來奪過粥碗,三兩下灌入口中,然後轉身出門。
旁人,根本不懂她的躁動。
夜裡,鶴聲坐在檐下的石梯上,隔壁的房門始終緊閉着,也不知道究竟有人還是沒人。
其實這一天裡,她想了很多,也想的很明白。
從前,她大膽表達對儲知貞的喜歡,無論别人怎麼看,怎麼說她都不在乎。如今,不過是一分日久生情後誤入的悸動罷了,怎麼就能被擾的心神不甯呢?
她不敢見他,而他好像在躲他,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那大概會老死不相往來了。
可她不想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她扶着臉,愁眉不展。
一陣夜風掃過,吹起雙臂上的雞皮疙瘩一片接一片往外冒,她本能地抱臂搓了搓,以緩解浸骨的寒意時,一件衣裳輕飄飄披在了肩頭。
鶴聲扭頭,心頭又喜又慌。
躲她的白袍子回來了。
她怕他又走了,自己抓不住,索性起身與他站到一起,誰知激動過頭,左腳絆右腳,就要來個狗吃屎時,被一道堅實的臂膀給攬住了。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昨夜在夢魇裡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可靠又堅固的力量。
她忙抓住那救命稻草,擡頭巴巴望着他。
可他怎麼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