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扉,落入屋内。
床邊的書案上擺着幾大挪公文,謝鸢批閱公文累了,趴在案上小睡片刻,手中握着的蘸墨的毛筆,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臉上,打散成光暈,朦胧而模糊,如罩了一層薄紗。
慕容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腦子浮現出一個不實際的想法,在他昏睡期間,謝鸢莫不是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他的目光下移,注意到桌案上的文書。
屋内并無旁人。
鬼使神差,慕容徽伸手探向黃封皮的奏書,想要抽出來看看上面究竟是什麼。然而,在他剛剛觸碰到奏書那刻,前面伸了一隻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謝鸢桃花眸睜大,一瞬不瞬地凝視着他。
“夫君在做什麼?”
被抓到幹壞事,慕容徽抽回了手,輕輕咳了一聲,故作若無其事般轉移話題,“臣侍昏睡了多久?”
“不久,兩日兩夜。”
謝鸢支起身子,所以将長發攬到身側,發絲被壓得有些亂了,她以手為梳,簡單打理一下,随意甩往身後,露出雪白的脖頸。
聽見裡面有對話聲,外面的宮女們知曉是慕容徽醒了,連忙進屋來,看主子們有沒有什麼吩咐。
謝鸢示意她們把書案搬出去,命她們端來一碗溫水,親自舀了一勺,輕輕一吹,等溫度差不多了,再小心翼翼捧到慕容徽面前,“喝點水,潤潤嗓子。”
慕容徽喉口裡交雜着血腥氣和濃郁的草藥味,告知着他在昏迷途中,他被人灌了藥。
興許是真的口渴了,他一連喝了兩口水,如逢甘霖,浸潤着他的喉嚨。
他看向謝鸢,問出了心中的迷惑,“陛下一直在這裡嗎?”
“倒也不是,朝會的時候朕出去過。”
謝鸢放下碗,“你這兩天發了高熱,太醫又是灌藥又是針灸,宮裡宮外為你折騰了兩夜,今早才退燒。”
她指着自己的眼袋給他看,上面積了一片烏青,“你看,這就是朕為你操勞的結果,朕守在你身邊,替你換藥擦身,已經連續兩夜沒睡好,等你情況好轉,才得閑眯了一會。”
慕容徽默然片刻,道:“這裡沒有旁人,陛下政務繁忙,大可不必親自為我做這些。”
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舒展着柔軟的腰肢,“朕說過,你是朕的夫君,楚國的皇後,公主的父親,你病成這個樣子,朕怎麼能睡得着,照顧你也是順手的事。”
她擡手撫摸着他的眉眼,微笑道:“要快些好起來呀。”
慕容徽凝視着那雙因困意而略微濕潤的眼眸,努力分辨眸中的情緒。做戲做全套,身處戲中的時間太久,連真與假都難以辨認,真的也習慣性以為是假。
感受到他的目光,謝鸢挑了下眉,“看朕做什麼?”
慕容徽移開目光,“臣侍想的是,陛下這次是真的為臣侍擔心?”
“那當然。”
謝鸢點頭:“擔心還能有假?”
她的聲音很輕,說話很認真,“朕不想你死。”
慕容徽心口一滞。
謝鸢笑了,繼續道:“慕容昭是個氣量小的,除了你之外,他可舍不得将第二個兒子嫁過來,你死了朕上哪去再找一個慕容家的夫婿?”
慕容昭有十多個孩子,唯有慕容徽這個長子最不受疼愛,七歲就被舍棄送進長安為質,後來帶着一身殘病遠嫁和親。
要是換做旁的兒子,慕容昭還不一定願意嫁給謝鸢為婿。
慕容徽啞了聲,連他自沒有察覺,聽到謝鸢這句話,他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謝鸢像是看個笑話,笑得更歡快了。
他既不願意她演得太過,入戲太深,可她不演了,撕開面具戳他痛處,他又不樂意了。
“既然你醒了,朕讓人将阿崚叫來,那孩子這幾天為你哭了好多次,好幾次鬧着說要來見你。”謝鸢站起身,撣落衣裳的浮塵,“朕去書房歇一會兒。”
……
謝鸢出去後不久,小河就将謝崚牽了過來。
“小殿下,慢些!”
快到主殿時,謝崚嫌棄小河速度太慢,直接甩開她的手,提着裙子噔噔噔地往裡跑,“爹爹!”
宮女在慕容徽背後放了幾個軟枕,扶着他靠坐在床頭,又在他肩膀上披了一條羊絨毯子,烏黑的發散落在雙肩上,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謝崚被他的憔悴病容迎面一擊,片刻的驚愣後,擔憂地走上前去:“你怎麼坐起來了?”
慕容徽将手放在他的頭上:“躺了幾天,未免乏味,就坐這麼片刻,太醫說沒事的。”
謝崚将下巴放在床頭,枕着薄絨,仰頭打量他,病來如山倒,才病沒兩天,他似乎比幾天前又清瘦了不少。她握住慕容徽的手,手很冰,皮包肉似的硌得慌。
謝崚雙手包住他的手掌,試圖用自己的掌溫來暖和他的手,可他的手就跟冰塊似的,怎麼捂都捂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