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霁又是一陣沉默。
洛京到薊城千裡之遙,路上又不太平,對一個閨閣女子來說,不容易。
“你如何确信,你夢中的事會發生?”封霁又問。
如果不是确信,她就不會去薊城。
林晚棠在心裡默念,因為不是夢,是前世親曆的。
但她不能這樣說。
她半真半假道:“因為我還夢見太子養了外室,夢裡是我嫁了他才知道,于是我去到從夢裡知道得那個别院,果然住着一個跟夢裡一模一樣的女子,我還看見太子微服出入那個别院。”
林晚棠語氣逐漸低沉。
她想起前世的封琰如何待她,心中不免湧起怨與恨。
封霁頭一回聽說這事,頓時氣息抑制不住地重了幾分,是被氣的。
沒人知道,當年嘉順帝登基後第一次宴請百官及其家眷,久不待洛京的他第一次見到她,便悄然傾心,然而也是那次宮宴,帝後為剛及笄的她與太子賜了婚。
他才方知,她是盧皇後早就意屬的太子妃,這樁婚事,帝後與甯國公府都樂見其成,連她臉上也洋溢着喜悅,太子站在她身旁笑着看她。
封霁記得旁邊有人出聲贊歎,好一對璧人。
半個時辰前悄然萌發的一絲情愫,就這般被扯斷。
那時封霁慶幸,還好隻有半個時辰,隻有一絲。
然而他慶幸得太早,往後三年,他甚少去想男女之事,從不近女色,可隻要一想,夢裡便都是她。
情之一事,總是無甚道理,明明他隻見過她寥寥幾次,甚至說不上什麼話,她就這麼堂而皇之住進了他心竅中。
如今聽她訴說太子之負于她,看她似是傷心的模樣,封霁氣憤之餘,竟還冒出了些許别的念頭。
他從未自诩君子。
她不辭艱辛,特意來提醒他,不說有幾分在意他,但絕不可能厭惡他。
甯國公府也不在讨伐他的世家之列,或許是同為武将,他知道甯國公對他甚至有些許欣賞。
封霁不合時宜地多想了些,少頃才收斂住思緒。
“别傷心了。”他疏于安慰人,一時隻憋出來這麼一句。
林晚棠擡起頭,“我不是很傷心,就是生氣,我還要忍住不能鬧,好憋屈,就因為他是太子。”
她一口氣抱怨完,才想起眼前人也姓封,她抱怨的可是他的親侄兒。
林晚棠頓時誠惶誠恐,“我随便說說而已……”
從前她眼瞎,覺得封琰挺好的,于是對賜婚沒有異議,可這婚事并非兩個人的事,背後是皇室與甯國公府的聯姻,甯國公府掌握鎮西軍,若不聯姻,隻怕會遭忌憚,遲早被削弱,而皇室,或許也還想依仗鎮西軍,聯姻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林晚棠身為武将之女,這些事不難想到,既是為利益而合,她卻在封霁面前如此抱怨,豈不是叫人聽了不痛快。
然而封霁卻說:“為何要忍,待回了洛京,我幫你。”
林晚棠心頭一震,愣住了。
她重生後,所求不過好好活着,于是她要做到兩件事,一是阻止封霁之死,二是不嫁太子。
若是她自私些,她可以任由封霁像前世一般死掉,再想辦法讓甯國公府放棄權勢,避世隐居,此後一切變故,都與林家無關,她也不用嫁給太子。
但她不忍心,還是将第一件事放在了最前面。
若能成功阻止,或許封霁活着,嘉順帝也會沒事,她就算嫁了封琰,有帝後在,封琰就不敢虧待她,許多大事也不會發生,一切雖難以稱心如意,但不至于壞到極點。
萬一封霁還是死了,她再作那自私的打算。
可封霁說他能幫她。
是啊,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王,或許在嘉順帝眼裡,這個唯一的胞弟,比太子還要重要,他能做主的事多了去了。
林晚棠心中燃起一絲希冀:“你……能幫我解除婚約嗎?”
“能。”封霁沒有絲毫猶豫。
不僅能,他還想,想做的事當然毫不猶豫。
“那你可千萬不能死!”林晚棠抓住他手臂,臂甲冰涼,她擡起的眸子在火堆旁閃着亮光。
封霁忍不住牽起嘴角笑了下:“好。”
林晚棠還是第一次見他對這般笑,她也笑了起來,像是壓在心頭的大山頃刻間消失一半,而另一半,隻待順利回到洛京就能解決。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解除婚約後,她一定要做最自由的鳥兒,不要像前世那般困在高牆裡,皇宮高牆不要,貴族宅府也不要。
被皇家退過親的女子,哪家要娶她都得掂量掂量利弊,别惹了皇家不快,她可以在無權無勢者中找,要長得好的,知心可意的老實人,最好入贅甯國公府。
想想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