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嘉順帝差點因此受害,心中後怕,也忽視不了其中的疑點。
林晚棠沒有理由害他,不說林家的家風,這孩子本身就是個正直純善的。
去歲封霁遇刺,是她不顧險境帶人去救,如今他又被她兄長舍命相救,嘉順帝若是疑她,簡直不配為君,更不配這些年賢明仁君的贊譽。
林晚棠是被奸人構陷,所以受刑之後,才會委屈至極,叫人給他傳那番話。
她質問他,是否本就容不下林家,才以此誣陷,不惜嚴刑逼供。
嘉順帝隻能受着。
子不教,父之過,太子所為,與他也脫不了幹系,哪怕他并不知情。
逆子這是陷他于不義之地啊!
寝殿中靜得落針可聞,楊公公不敢吱聲,郁柒轉告完了,也沒什麼可說的,隻能聽見嘉順帝的歎息聲。
良久,嘉順帝喚了一聲:“楊安順。”
“奴才在。”楊公公立即回應。
“傳令給天武衛,立即将太子送回東宮,嚴加看管,無召不得踏出東宮一步,”嘉順帝頓了頓,又道:“還有他加諸于他人身上的刑罰,讓他也受一遍。”
楊公公一愣,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還有,”嘉順帝思忖片刻,又歎了口氣,“既然查出林晚棠與此事有關,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命天武衛将林晚棠押回刑部獄,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探望,必須保證她在獄中安然無恙,該叫太醫便叫太醫,直到真兇查出,明日朕會再交代刑部和大理寺,你先去吧。”
“是。”楊公公退出了殿中。
嘉順帝看向默立一旁的郁柒,道:“你也去,該做什麼做什麼。”
郁柒愣了愣,不太确定地問:“我也去刑部獄?”
“是,朕準許你跟天武衛一同守着。”
林晚棠在獄中不可出半點差池,幕後之人嫁禍給她,不管是想借此除掉甯國公府,抑或隻是離間君臣,嘉順帝都不會讓其如願。
若幕後之人還想動手,讓林晚棠冤死在獄中,甯國公府即使不反,也定然會對他心懷芥蒂。
人都被他使喚走了,殿中便隻有他一人。
嘉順帝躺了片刻,又起身,沒再叫内侍進來伺候,而是自己慢吞吞地穿鞋穿衣。
緊接着,他朝外走去。
外間守着的内侍見他出來,欲跟上伺候,嘉順帝擺了擺手,示意内侍别跟。
他出了寝殿,徑直往行宮外走去。
這裡到處都有天武衛巡邏,他身邊也有人跟着,隻是不會跟到他近前,嘉順帝并不擔心會出什麼事。
他出了行宮,繞過祭壇,遠遠便能看見,觀台處火光明亮。
林世松還躺在那裡,林雲峥和秦氏守在一側,崔太醫也在旁邊,靠着座椅打盹。
還有個年輕人側對着他這邊,露出的半張臉戴着白玉面罩,嘉順帝記得是刑部新上任的員外郎,還是封霁舉薦調來洛京的。
嘉順帝繼續往那邊走,盧照第一個發現他。
“陛下,您怎麼來了?”他似乎想起身行禮,緊接着動作一滞,“世子手臂血脈迸裂,難以止血,需時時按壓,陛下請恕微臣不敬。”
“血脈崩裂……”嘉順帝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竟如此嚴重,你好好壓着吧。”
林二爺和秦氏也被驚動,他們正在為林世松擦身,冷敷,此時停下動作,紛紛上前行禮。
嘉順帝問:“世松這是……發燒了?”
“是,”林二爺道,“不過崔太醫說,他還能燒起來,說明身子已經在自愈,這也算好事,創口太大,若毫無反應,反而危急,說明已經虛弱到無法自愈了。”
嘉順帝唏噓颔首,又去看林世松的手臂。
手臂處雖已包紮好,但仍有絲血滲出,若非有人壓着,血脈迸裂會讓鮮血不停湧出。
嘉順帝看到他的手臂顯然凹下去一處。
崔太醫已經從打盹中醒來。
嘉順帝問他:“這手長好需要幾日?可還能用兵器?”
崔太醫斟酌道:“好好養着也得半個多月,至于能不能用兵器,微臣無能,一時無法斷定,夏院首從前是軍醫,更精此道,或許能讓他看看。”
“朕明日會讓他留在這裡,直到确認世松可以痊愈,無論用多好的藥材,都要治好世松。”
“謝陛下!”林二爺和秦氏在嘉順帝面前跪下。
嘉順帝親自将他們虛扶起來,“這是朕該做的,還有晚棠的事,朕已經知道了,其中必有蹊跷,朕會命人徹查,定不能冤枉了她。”
秦氏正斟酌着如何提這件事,嘉順帝卻主動說了。
她眼裡有淚:“陛下明察,甯國公府絕無害陛下之心,隻盼早日真相大白,晚棠能安然歸家。”
“朕會的。”嘉順帝颔首鄭重道。
……
另一邊。
封琰被天武衛從床上拽起,他驚醒過來,奮力反抗。
“你們是誰?來人!救駕!”
床榻内側的太子妃驚聲尖叫,蜷縮到角落裡。
卯時剛過,天色熹微,殿中看不清人臉,封琰隻奇怪,為什麼他喊了沒人應,宮人都去哪了,他的近侍宦官又去哪了。
他的雙臂被綁至身後,如何反抗掙紮都無用。
這時為首的天武衛将軍才開口道:“我等奉陛下命令,來将太子殿下押回東宮,得罪了。”
解釋完,他對下屬一揮手:“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