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雲逸驚愕極了,不可置信道:“是十世家中的聶氏?”
“不止聶氏。”逍遙散人語氣平穩,“當年聶氏公子聶追玉與蘇氏家主蘇逐瑤神仙眷侶、天作之合,奈何天妒英才,陽華仙會後二人遭魔族迫害,生死之際,蘇家主以畢生靈力護住腹中之子,心脈斷裂而死。”
“彼時老朽途經若水,偶遇聶公子以殘身與魔族力抗,遂出手相助。可惜力有不逮,不僅沒能救下聶公子,就連自己也險些喪命。”
“後來聶公子耗盡血脈之力與魔族同歸于盡,彌留之際将這孩子托付與我,為了讓我有力自保,更傳授給我一道禦雷之決。此後,我便将這孩子帶回胥陽山,對外假稱是撿來的孤女,撫養至今。”
“禦雷之訣……”于風眼神一頓,“難道就是當日擂台之上靈秋使出的那道九霄禦雷訣?”
“沒錯。”逍遙散人點頭,“當日之事我曾向銀霜樓主及夫人解釋,兩位皆為知情之人。隻是那時顧忌對聶公子的許諾,不好暴露小徒的真實身份,隻說此訣是從一位故交處偶然習得。”
“原來是這樣。”
雲正沉吟片刻,如此一來當日疑惑便盡可解釋了。
他點頭道:“九霄禦雷訣乃我師弟青陽少時所作,筆法口訣皆藏于其本命劍劍刃之中。聶氏當年既得了他的寶劍,習得此訣自然不足為奇。”
雲正深歎一口氣:“沒想到當年的十世家竟真有後人留存于世。”
“天命血脈重出江湖,勢必會引來多方勢力觊觎,魔族尤甚。”段若霜向徐悟道: “既是十世家後人,師尊,我們太霄辰宮須得盡力相護才是。”
“是。”徐悟颔首,“先留她在雲霄閣養傷,此事秘而不發,待情況穩定之後再做定奪。”
他向白澈和雲逸道:“你二人務必好生照料。”
“謹遵師尊之令。”
話音剛落,遠處疾步行來一位仙士,面色驚惶,眉頭緊蹙,跪倒在徐悟跟前,開口即道:“禀神尊,江底秘境幸存者百餘人已确認皆為曆屆陽華仙會失蹤修士。另,登州薛氏兩人啟上,稱秘境之中發現魔族之迹。”
“魔族?”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反應各不相同,卻皆面露訝色。
幾人下意識看向雲靖,後者仿佛剛從夢魇中醒過神,低聲道:“境中确有魔蠱不假,百餘名修士亦因魔蠱喪命。”
他頓了頓,接着拱手向衆人,說出口的卻是請辭之語。
徐悟微微颔首準他離去,于風陪着雲靖匆匆離了雲霄閣,到了銀霜樓自家的院子裡他卻過卧房不入,直朝雲正的書房而去。
衆弟子見自家少主平安歸來,知道他通過了最終試煉,争先恐後地上前道喜,卻被于風一道眼神示意給擋了回去。
雲靖在父親的書房中翻找半晌,終于在木架最高處尋到了有關天命血脈的古籍記載,是厚重雜亂,還未來得及整理成冊的一大摞。
受雲正影響,他從小喜好雜書古籍,世間衆多幽微難明之事皆以書冊為媒,爛熟于心。
魔族血蠱是這樣,天命血脈也是這樣。
木簡軟冊在院中攤開,擺了一地。其時天色向晚,夜風一吹,書頁翻飛,飄揚如紙蝶,翻卷出淡淡發潮的草木氣息。
夜色不動聲色地籠罩了大地,雲正與段若霜久久未歸,陽華境内燈火通明。
有各門各派故人安然無恙的重逢之喜,更多則是對秘境突現魔族蹤迹的惶恐擔心。
前來參與陽華仙會的,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前輩皆齊聚于江底秘境,誓要徹查魔蠱一事。
作為親曆者的雲海川和薛成昭自然都得到場,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整個下午,沒有任何人來銀霜樓找過雲靖。
“難不成有兩個證人已經夠了?”
于風在心裡暗自嘀咕。
天色暗了,他吩咐門人弟子不動聲色替雲靖掌燈,見他手執書卷看得十分認真,似在急切尋找着什麼東西,也忍不住随手拿起腳邊未整理的一冊細細察看。
這一看不打緊,隻是一眼便瞧見一句“天命血脈難逾雙十年華。”
再擡頭看看眼前眉頭緊皺的師弟,于風呼吸一滞,刹那間福至心靈,總算明白他為何肯将人跑在雲霄閣,急匆匆地跑來翻書。
世人皆知聶蘇二人死于十八年前,靈秋作為那兩人的遺孤,恐怕早已不剩多少日子可活。
事實殘忍,有一瞬間于風險些動了将這書冊私藏起來的心思。然而轉念又想,師弟博覽群書,如今主動來找,想必對此事早有印象。又有什麼隐瞞的必要?
想罷,他便輕歎一聲,将書冊遞到雲靖跟前
外面不知何時安靜下來。
雲靖捧着書冊看得認真,燭火映進點漆般的瞳孔,微微顫動着。
于風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擡頭望天。
今晚夜色鋪天蓋地,月光熹微,好像格外照不透。
突然想到逍遙派的那位大師姐。
于風垂首,看來這回是他們銀霜樓上上下下都不占理。
他最不占理。
不知她此刻又在想些什麼呢?
噼啪——
床頭青焰突然發出一陣爆裂的脆響,一點火光濺出銅座,在将要碰到熟睡過去的姑娘時被人以手攔住。
這隻手腕間符文飄動,如一柄閃光的手镯。傷痕仍舊可見,隻是不再顯出觸目驚心的可怖。
為了讓聶蘇後人安心靜養,雲逸特意吩咐,撤走了殿中日常灑掃的弟子,隻留江芙一人看守照顧。
靈秋從床上坐起來,動作極盡輕柔。即便身邊人已經因過度的疲憊與緊張睡過去,為了以防萬一,她依舊從境中掏出早就備好的安神香,湊近她的鼻尖晃了晃。
受傷是真的,重傷難愈也是真的。隻是天命血脈終究是天命血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便陷入死局?
從雲靖帶着薛成昭離開秘境向外求援時,靈秋便打定了主意,演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