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太後忽然來了興緻,召見了幾位家世顯赫的貴女入宮閑話,蕙甯也在其中。恰巧金城郡主也在,蕙甯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上次在郡主府發生的那場鬧劇,心底隐隐覺得有些愧疚。
可金城郡主卻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帶着幾分戲谑,笑道:“我那個表哥成日裡不做正經事,活該被推下池子裡。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不過也就是嘴上說說,我打不過他,這次還多虧了你,讓我看了場好笑話。我現在還後悔呢,應該讓他在池子裡多泡一會兒。”
蕙甯忍不住低笑,略帶些歉意地道:“這話若是讓他聽見了,咱們兩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話音未落,一道清冽的聲音突兀地從身後響起:“是嗎?我倒想看看,你們打算如何再把我推入池中。”
二人回頭,見溫鈞野不知何時已立在了殿外,他倚靠在廊柱上,神情冷冽,目光如寒霜般掃過她們。
今日的溫鈞野身着一襲張揚的紅色衣袍,這般明麗色調卻襯得他越發英氣逼人,桀骜不馴,肩窄腿長,氣宇軒昂,額頭上系着一條抹額,正中嵌着枚鴿血石,襯得眉骨如刀削般嶙峋,顯得更加幹練與淩厲。
眉眼依舊深邃冷峻,透着幾分世家公子的氣度和少年俠氣,那種不拘一格的狂放與張揚,與謝逢舟的溫潤儒雅截然不同。
若說謝逢舟的氣質如一池溫泉,溫鈞野則像一把未曾磨砺的利劍,鋒銳而直指人心。
蕙甯與金城郡主的笑意頓時收斂,尤其是蕙甯,她不自覺地低下頭,團扇趕緊半遮住了自己的臉龐。
溫鈞野那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隐隐帶着幾分記恨的意味,蕙甯心底不悅,不欲多做糾纏,急忙拉了金城郡主進宮内。
太後看見三人站在門口,便招手讓他們進來,笑着道:“喲,你們都到了,近前坐着,好久沒見到你們了。”
太後率先拉住蕙甯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目光中都是欣賞:“吳老先生總是說家裡頭的外孫女嬌縱不懂事,大家瞧瞧,這樣的品格,誰娶回家,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蕙甯被說得有些羞赧,微微低下了頭。
溫鈞野坐在一旁,輕輕抿了口茶,喉間釀出冷笑:“确實是福氣,若是娶了回去,一腳踹進荷花池裡,命也就沒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凝滞,恭順太妃擡手敲了敲溫鈞野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要不是你唐突了人家,人家能把你推下池子?”
太後見狀,嘴角微揚,含笑看向溫鈞野:“你也該成婚了,找個溫溫柔柔的人,知冷知熱,陪着你,這樣也許能收斂些脾氣。”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眯着眼打量着不言不語,氣質沉靜的蕙甯,笑吟吟地沒開口。
臨别之際,蕙甯綴在珠圍翠繞的貴女後頭,身後便是溫鈞野。走了幾步,心頭微動,她下定決心,鄭重地轉過頭來:“那天的事,溫公子希望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公子道歉,至于公子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
溫鈞野低低哼了一聲,語氣帶着不屑與輕蔑,眼底仿佛淬了寒星一般:“我隻希望雲姑娘能恪守本分,别以為出了這些事,便能和我熟絡起來,也别想借此機會和我們國公府套近乎。”
蕙甯微微一愣,随即與溫鈞野的目光相碰,那眼中透出的滿滿嫌惡讓她心中一寒。她眼神倏然變得清冷,笑容也如霜花一般,毫不退讓,泠泠開口:“這一點,溫公子請放心。我雲蕙甯從不做不自量力之事,更不曾想過與溫公子有任何深交。就此别過,還望再也不見。”
她的話語簡潔卻有力,像是一刀削開了兩人之間所有的客套與隐晦。
溫鈞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帶着幾分輕蔑與冷漠。
那些世家貴女,表面上看似高貴典雅,言辭間總帶着些許道理與規矩,實在是無趣得很。
小厮南方湊了過來,輕聲問道:“爺,看什麼呢?我們可以走了嗎?”
溫鈞野輕輕點頭,回道:“走,去郊外射箭。”
南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跟着說道:“三爺,您别說,自從那次跌進池子裡,恢複得可真快。不僅身子骨硬朗了不少,看上去比之前還健壯了。您說,是不是那位雲姑娘送來的草藥管用?”
溫鈞野一聽,臉色頓時有些不悅,撇了撇嘴,冷冷說道:“怎麼可能,那是我自己底子好,跟她那些個草藥沒關系。”他微微一頓,又嘲諷般地補充道:“這些世家女,别說草藥,恐怕連自己能煮一碗藥都成問題,哪裡懂得什麼真正的醫理。”
蕙甯回到家裡,聽绛珠進來禀報說,謝逢舟謝大人今日又來造訪,現下正在和吳祖卿在書房裡頭談話。
謝逢舟近些日子頻頻造訪,但也并非每日都來。不過每次他都和外祖父談論很久,而她和他的相見次數雖不多,但心裡卻總是有種難以言喻的悸動,仿佛隔着一層水霧,彼此看得見,卻又無法觸及。
蕙甯換上衣服,目光掠在昨兒沒看完的書上,正是那句“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她臉上一熱,連忙喝了口茶掩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