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逢舟正好離開書房,天青色衣衫恍如春溪流過青苔石,聽說她回來了,緊張地與她商議着:“小可知悉街市上新來了一批波斯商人,是否可以請雲姑娘夜裡一同去走一走?”話語中的客氣和緊張交織着,似乎在擔心她會拒絕,生怕她誤解他的用意,他趕忙補充道:“當然,雲姑娘可以帶上丫鬟,也可以帶上自己的好友,幾個人都無妨。”
說這話時,他正當着吳祖卿的面,也是想給吳大人一個好印象。
平時謝大人談笑風生,無論面對何等刁難的犯人,他都能條理清晰、氣定神閑,然而此刻,面對蕙甯和吳老先生,他竟結結巴巴,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語調裡透出幾分難掩的緊張,說完,自己反倒像個大姑娘似的紅了耳朵。
屋裡随侍的丫鬟和下人們都在壓抑着笑意,心想,這位看起來穩重無比的探花郎,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蕙甯的臉頰微微泛紅,心中一陣糾結,她既不知該去還是不去,心裡稍稍埋怨着他過于唐突,但又隐隐期待着能與他一同去街上看看風景。
吳祖卿則是樂得其成,雖然狀元郎确實不差,但顯然謝逢舟與外孫女之間更有意,看起來也非常登對。年紀已大的他最挂念的便是外孫女的婚事,一直希望能為她求一門美滿的姻緣,而謝逢舟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
青年男女心有所屬,這是最好的局面。
于是,吳祖卿便留了謝逢舟共進晚飯,再和蕙甯一同去街市遊覽,另外吩咐吩咐檀雲、绛珠,還有身邊會些拳腳功夫的小厮墨竹一同前往,畢竟蕙甯好歹也是大家閨秀,不能傳出些風言風語。
檀雲、绛珠和墨竹都已早早得到了指示,心中明了,隻是走得稍微慢一些,保持适當的距離,為蕙甯和謝逢舟留出些許獨處的空間。
绛珠性子直爽,拿着帕子掩住嘴,低聲對檀雲說道:“我看,大老爺的意思,恐怕已經定了。”
檀雲輕輕戳了一下绛珠的額角,啐道:“你就愛嚼舌根,多說多錯。”她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也覺得,謝逢舟與自家姑娘倒真是般配。
謝大人文雅清俊,舉止端莊,和蕙甯在一起,談笑間總能詩詞歌賦相對,氣韻互通。若真能成婚,大家也都高興。
蕙甯玉面紗巾,遮住了大半張面容,可即便如此,仍是端麗亭亭。她與謝逢舟并肩走着,輕聲低語,偶爾一笑,似乎都能把整個世界點亮。
謝逢舟談吐斯文,儒雅從容,言辭間帶着幾分溫潤的書卷氣。兩人聊得極是投機,話匣子也越開越寬。
聞道長安燈夜好,雕輪寶馬如雲。蓬萊清淺對觚棱。玉皇開碧落,銀界失黃昏。
誰見江南憔悴客,端憂懶步芳塵。小屏風畔冷香凝。酒濃春入夢,窗破月尋人。
蕙甯忽然停下了腳步,眼前幾位波斯商人正擺着攤,兜售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好奇地湊過去,撿起了幾顆光彩奪目的珠子,細細端詳。
那波斯商人見狀,忙不疊地用不太流利的漢文推銷着:“這是瑟瑟珠,鑲嵌在珠钗上,或者裝飾在項圈裡頭,都是非常好看的。”
謝逢舟見她喜歡,便要付錢,蕙甯想要攔着,謝逢舟卻隻是笑笑,柔聲道:“沒事兒,多買幾個。回頭你放在項圈上,定然非常好看。”
說罷,他便将珠子買了下來,又瞧見一對栩栩如生的泥人,眉眼間透露着幾分頑皮。他一見這對小猴子,心頭一動,不管不顧便又買了下來。
蕙甯臉上微微一熱,低聲說道:“那我們一人一個,好不好?”
謝逢舟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眼中閃動着喜悅之色,自然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好,既然如此,就一人一個。”
兩人繼續向前走,手裡都各自捧着一個小猴子,笑語盈盈。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熱鬧的叫喊聲,謝逢舟與蕙甯循聲走去。原來是街頭有個富商大老闆擺了個猜字謎的大陣仗,四周圍着不少人,大家都在圍觀,躍躍欲試。
杉木框架上懸挂着素紗羅帳,竹篾框架能夠翻轉,展示着不同的謎題。八面絹紗上繪制的是各式各樣的文人故事,炭火加熱,燈光與陰影交織,投射出一幅幅動态的光影,絢爛奪目。字謎的謎面則是用銅粉和魚膠混合書寫,每解開一題,夥計便拉繩翻轉竹框,換上新謎,觀衆們紛紛議論,氣氛熱烈。
謝逢舟見此情景,眼中有了幾分興趣。他瞥了蕙甯一眼,輕聲說道:“這個倒是有趣,若是能猜中,便有青崖筆為頭彩。”
青崖筆又名青玉杆,通體青碧如玉,質地堅硬卻輕若蟬翼,握之沁涼醒神。筆毫更是以西域雪山“銀背雪貂”的頸毛制成,柔而不軟,剛而不硬,毫尖聚如錐,散如雲,落紙時輕盈流暢,絲毫不滞不滑。這樣一支筆,乃是文人雅士的心頭好,極為難得。
二人一同買了竹牌,參與猜謎。蕙甯挑了一條彩帶,輕輕抽出,燈光照射下,謎面頓時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