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望着他,并沒有急于答應什麼,隻是問他:“你對你未來幾年的發展有沒有目标與規劃呢?”
白凇皺起眉,說:“之前确實有過計劃,不過最近我覺得有些部分可能需要調整一下……”
“因為我?”
白凇看着他,沒說話。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白凇很在意他,但是他倆的相戀怎麼看都是意料之外,這段節外生枝的感情無比強烈,和很多原有的計劃都有強烈的沖突性,會讓人的感性層面更加強烈地影響理性層面。接下來兩個人面臨的就是異國,甚至不是異地,是異國。
黑白颠倒的時差,完全不同的生活節奏,隻能存在于手機屏幕面前的交流,失去了那些充滿愛意的觸碰,整個世界就像是瞬間被潮濕的濃霧裹滿,四年混合着空氣中的水汽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那麼久看不到你。”白凇輕聲說。“教授,我可以……不去美國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時林泠控制不住心疼,他閉上眼睛偏開頭,呼吸顫抖,花了好久才重新緩過來。
白凇在求他。求他說一句讓他留下。
怎麼會不想。怎麼會不想留下——他是他的藥,分離帶來的是貨真價實的戒斷反應。林泠知道自己看起來真的很無情,很沒把這段感情放在心上,可是他永遠控制不住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幸福快樂,不管有沒有他。
“你學數學是因為什麼?是什麼讓你決定從事數學的研究方向長達這麼多年?”
他等待着一個“感興趣”或者是“熱愛”的回答,但是白凇似乎糾結了很久才決定說出自己的答案:“……因為足夠高的回報率。”
愛嗎?談不上吧,真的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他選擇數學是因為他擅長,他擅長是因為他有天分又很努力,可是哪怕不學數學,他依然是一個有天分且願意努力的人,數學能讓他的路更順更輕松,能有最高的回報率,隻要努力就一定會有結果,傻子都知道應該怎麼選。
至于成就感……你和一個從小到大隻有兩次數學低于滿分,第一次出現在國際賽場上就橫掃千軍的人說成就感?成就感的大小根據獲得的難易而起伏,既然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就好像高斯一晚上解出困擾學術界千年的數學難題,成就感早就随着一個又一個的裡程碑而漸漸趨于平靜。
白霓的家教緻使白凇并不是一個很在意功利的人,很多東西是他不屑于追求的,因為他已經足夠優秀強大到可以跳過很多世俗的規則以掌控者的姿勢去調整其形态,這顆腦子的所有者就算長相醜陋,語言粗俗,狂妄自大,傲慢無禮,又怎樣呢?瑕不掩瑜。
他感激數學,卻談不上熱愛。甚至有些時候他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嘗試一下其他領域,但是很顯然他斟酌之後還是選擇了性價比。而他也不算選錯,也正是這條路讓他走到了林泠面前。
“所以不是因為興趣?”
“我也可以愛數學,畢竟是它賦予了我和你相戀的資格。但是确實不可否認,你可以在我的世界排最大優先級。”
林泠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白凇知道這方面自己确實比較特殊,而且陳述出來足以讓很多人感到嫉妒和反感,所以他從來閉口不談,别人似乎也沒想着去問——你去質疑近乎傳奇的數學天才是不是喜歡數學聽起來太有病了,一個能夠帶來金錢權力聲名鮮花的事物怎麼可能不讨人喜歡呢,可是白凇偏偏對于這些不算很有興趣。
淡泊名利聽起來很裝,但也确實是白凇的培養方向。
林泠原本以為白凇起碼是和他一樣出于對學術的熱愛才在頂端相逢,沒想到此人隻是把這當成一把梯子,并且依靠這個摘下了一朵雪蓮花,如獲至寶并且将這視為自己的人生意義。
他有些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以往的經驗不管用,而病中的大腦又無法快速運轉幫助他思考一條出路,急火攻心之下他劇烈地嗆咳了起來,而白凇臉色發白的扶住他,幫他順氣,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聲嘶力竭的結果是林泠脫力一般倒在白凇懷裡,呼吸微弱,臉色更是白到透明,額角的青筋上沾着被汗濕的劉海,在某一瞬間白凇感受到了一種近乎悲怆的美感,就像盛放到極緻即将從枝頭滾落的白山茶,這種虛弱和病痛将林泠的美一瞬間放大了無數倍,連掙紮和痛苦都像是凄傷的挽歌。
但是他看不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