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予琢正彎腰挑揀西藍花,撇了一眼那魚,“三文魚做刺身,你腸胃受得住?”
“瞧不起誰呢!”他龇牙咧嘴去夠貨架頂層的辣醬,衛衣下擺蹭上一道灰,“上回吃變态辣泡面竄稀的是誰家小孩?”
“那二十歲還長水痘的又是誰?”
她失笑,将稱好的蔬菜丢進推車,挑上一條魚裝好,塑料袋擦過周南手背,冰得他縮回爪子。
“刺身就别想了,這魚煎一下也好吃。”
收銀台前排隊的老人攥着皺巴巴的廣告紙核對價格,周南踮腳張望,“要不咱換個隊?這阿婆得盤到明年。”
“急什麼。”
陳予琢摸出手機看時間。
餘光瞥見促銷貨架擺着母親愛吃的山楂糕,紅底黃字的“買一送一”标牌斜插在包裝縫裡。
她伸手又縮回,最終抓了兩盒扔進購物車。
舊居民樓樓梯感應燈忽明忽暗,周南拎着塑料袋哼歌,鑰匙串叮當作響。
陳予琢摸到防盜門把手的瞬間頓住,門縫裡沒有光。
這房子戶型采光不好,客廳白天也需要開燈。
難道媽她還呆在房間?
她又想起早晨在樓下看到卧室窗簾緊閉,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陳予琢擰動鑰匙,鎖舌彈開的咔嗒聲格外清晰。
玄關鞋架上女人的解放鞋不見了。
空曠客廳裡,陽台晾着洗好的衣服遮掉了最後一點從外頭照進來的光,木餐桌上壓着鈔票和紙條,紙面字迹歪扭:「媽就在工地住下了,不拖累你。錢不多,自己買點好的」
玻璃杯底的水漬在紙面留下一圈灰色。
陳予琢指尖摩挲紙面,苦笑。
劉少蘭留下了五百七十二塊。
兩張一百的,七張五十的,一張二十的,還有兩個硬币。
她昨天吃的那頓快餐是十二,付錢時給了店員一張十塊的和一張五塊的,還特意和店員說找她的錢換成硬币。
她身上有三塊硬币,用了一塊錢搭六路公交去新城區的工地。
剩下的,都在這個桌子上了。
周南看着陳予琢,沉默沒說話,準備把他們買來的菜放進冰箱。
“陳姐……”
他站在冰箱門前喊陳予琢,在後者轉身後,周南站開給她看了冰箱裡的東西。
陳予琢一時愣了神。
冷凍區裡塞滿了買好的雞蛋和蔬菜,甚至還有一瓶可樂。
在最上面,整齊碼着保鮮盒,裝着的醬牛肉切片厚度均勻,一邊蘸料用個大碗裝着,保鮮膜蓋在碗口。
醬牛肉。
是她從前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我去做飯。”
最後,周南一句話打破了沉默着的三分鐘,他端出醬牛肉,笑道:“這個蒸一下就可以吧,還炒一個蔬菜?”
“空心菜怎麼樣?再來一個涼拌黃瓜。”
他嘴裡碎碎念着,把需要的東西拿了出去,系上圍裙鑽進了廚房。
不多時,廚房裡就響起油煙機的聲音。
陳予琢回過神,去到一邊打算煮米飯,摸到還帶着熱氣的飯鍋蓋子才注意到這個飯鍋開着保溫模式。
所以她一上午都在忙嗎?
大概是她和周南前腳剛走,媽就應該出門去買菜了。
她扶着椅子坐下,癱在那裡,風從陽台大開的窗戶吹進來,帶着晾曬在那裡的衣服的皂香拂過面頰,碎發掃過她眼前,挂起了蜘蛛絲。
耳邊油煙機的嗡嗡聲變成洗碗機裡的翻湧水聲時,開門的咔哒響讓正收拾廚房衛生的周南探出頭,在看到陳予琢一身樸素短袖牛仔打扮素面朝天恍惚了一下。
“你要出門?”
他把手上水漬擦在圍裙上,幾步追了出來。
“嗯,給我媽送點東西。”
“等我一下,一起去。”
“不用,我正好還有其他事要處理,今天晚上我自己去你家,你不要來接我。”
“好……”周南把邁出門的腿收回來,背後拆掉的圍裙帶子垂落腰間,“那,再見。”
陳予琢點頭。
樓道腳步聲漸遠,走廊聲控燈倏然熄滅,周南抵着門闆站了會兒才回到屋裡。
陳予琢揣着硬币等着六路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