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景台邊的薄窗,徐惜鶴看到噴泉中水浪彙集又卷退,濺着雪白的水花。
徐家的宴廳裡吵吵嚷嚷,煙霧缭繞,發牌叫罵聲斷斷續續。
徐惜鶴靜望向景台外,默然不語,有種天塌下來也與她無關的冷淡,完全獨立于熱鬧之外。
徐老太太撐着鑲嵌紫翡石的拐,冷銳的眼睛掃視屋内所有人。
年長的一撮在掼蛋。
年輕的一輩在抽雪茄。
一場家宴,辦的像會所裡玩物喪志的局。
老太太看着徐穗叼雪茄發牌的死樣子,就差當場演示醫學奇迹了。
她坐了幾十年輪椅,早不妄想站起來走路,但每回徐穗都能把她刺激到想踹掉輪椅飛奔過去揍人。
最不可思議的是,徐穗又又又把韓宇瑤帶過來了。
察覺她的怒氣,管家在旁邊勸道:“小姐最近的确和韓助理走的很近,但畢竟是助理,在所難免的。”
“我看她是想氣死我,直接擺席了。”徐楓荃拿拐往地上敲了幾下。
可惜這點聲響淹沒在雜嚷中,誰都沒在意。
管家再沒張口。
實際上徐楓荃還有選擇。
這不,旁邊坐了個清心寡欲的呢。
隻是老太太不喜歡而已。
滿屋子沒一個能停留視線的地方,徐楓荃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徐惜鶴身上。
她穿了簡單的黑色絲質長裙,眼神放空,看上去飄逸纖細,在一屋子混吃等死的小輩當中,她算得上端穩持重,近些時日,徐氏集團各個事業群陸續傳來好消息,确是穩步上升。
實際上,徐楓荃沒有任何理由棄掉這麼一個接班人。
但是……徐惜鶴的心不定。
徐楓荃不想選她,一來是因為自小不在身邊長大,感情淡薄,二來,她在徐惜鶴這兒感受不到一丁點對母親的依賴。
四年前認回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時,她也想過極盡彌補。
不論是金銀玉飾,還是股份職位,都可以給。
但徐惜鶴隻提了一個請求。
留學。
從那時至今,徐惜鶴的心都沒定過。
她飄零不定,無枝可栖。
她從未将徐家當過自己的家。
徐楓荃發現這一點之後,便暗暗與她較勁。
假若徐惜鶴肯低頭,她便是赢家,徐氏将會完全交給徐惜鶴,她再不過問。
徐楓荃隻要想到自己糾結又心酸,而對方卻悠哉淡然,氣的腦門疼,陰陽怪氣地說:“徐總不是不來嗎?怎麼改主意了?”
徐惜鶴回道:“被人丢在展會上,無處可去,隻好回來。”
徐楓荃聽着這番毫不掩飾的話,心裡更是刺得慌,“說話這麼不中聽,被丢下就是活該。”
不過好奇怪,以她如今的風頭,誰會這麼做?
蘭宜到處都是想巴結她的人。
徐楓荃知道,在外人眼中,徐氏早就是徐惜鶴的了。
實在是徐穗太不争氣。
這時候如果徐家堅持讓徐穗拿權,恐怕别人都會以為她徐楓荃老糊塗了。
徐惜鶴細品她的話,“有道理,我應該去學學說話的藝術。”
徐楓荃一拐杖打在棉花上,别提多憋屈,徹底不言語。
于是整個屋裡又隻剩下發牌叫罵和聊八卦的聲音。
要不是傭人說魏老闆來了,這屋裡能玩到通宵。
徐楓荃整理一下改良旗袍的衣領扣,讓管家推她到景台那邊,她要見客。
徐惜鶴挑一挑眉,猜到魏宴甯的來意,也跟了出去。
韓宇瑤看到她們一前一後離開,有了點危機感,推了推徐穗的手臂,指了指景台的方向。
徐穗随意看了眼,“别管,小姑肯定又要挨罵了。”
她繼續叫牌。
韓宇瑤看的心塞。
她有點想去找易今莳。也不知道‘各談各的’那句話還算不算數。
徐穗眼見着是沒什麼前途了。
一點都比不上易今莳。
和徐穗相處這麼久,不管物質還是情緒,一個都沒到位。
她可記得四年前,易今莳用一輛迷你庫博羞辱過徐惜鶴,大牌衣服首飾更是常事,那一陣,她們兩人還時常見面。
韓宇瑤一直覺得,這跟談了沒有任何區别,隻是方式比較奇特而已。
可徐穗呢?
唯一一次請吃大餐,那還是易今莳付了錢之後卻被家裡人喊走,徐穗就把她喊過去,說不能浪費。
越想越心酸,韓宇瑤悄悄拿走徐穗的手機,解鎖之後找到了易今莳的微信。
名片推給自己。
…
大熱的天,魏宴甯還穿着薄薄的羊絨衫,一臉的不耐,不知是熱的,還是在生氣。
邀人坐在茶台邊,徐楓荃讓人給她點茶。
魏宴甯微蹙着眉,“多謝。我沒有喝茶的習慣。”
徐楓荃想到魏氏的起家史。
魏家最初還是個小公司,經營中規中矩,後來有一次巡查時,廠子裡起火,一個都沒活下來。
因為存在合作關系,徐楓荃對這樣不争不搶、保質保量的合作方很有好感,念及魏家還留了個十七歲的女孩,便想着高價買了公司,這樣一來,那女孩後半生也不愁了。
她開的價不低。
中間陸陸續續談了三個月。
魏宴甯的态度一直沒什麼問題,隻是家人去世,她自己也有許多事要解決,這才拖得久了。
徐楓荃是這麼認為的。
她壓根想不到,魏宴甯在圈裡炒起輿論,别人誤以為徐家要跟魏宴甯長期合作,再看到照片上那麼親近的聊天,大多都信了那番說辭。
徐楓荃得知這些時,魏宴甯已經打着徐家的名号購入器械,拿到的單子都在生産中了。
細算一下,那一次的訂單至少給魏家賺了上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