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裹着柳絮掠過青石闆,将未燃盡的灰燼卷上半空。張允濟立在書院焦黑的梁柱前,指腹摩挲着慧空和尚臨終前塞給他的殘破念珠。念珠上暗紅的血漬已幹涸成痂,在晨光裡泛着詭異的光澤,和尚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喉間發出的“柳……雲淵……”幾個字,像一根銀針深深紮進他的腦海。
“大人,這是在後院古井裡打撈上來的。”衙役呈上一方浸透井水的絹帕,展開時,細密的金線繡着半朵流雲,正是柳家商号的暗紋。張允濟瞳孔微縮,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三日前血玉失竊案現場,他在案發現場窗棂上見過同樣的金線碎屑。
“去請柳如煙姑娘來問話。”張允濟将絹帕收入袖中,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書院藏書閣化作一片廢墟,唯有牆角那尊斷成兩截的文曲星像,仍保持着悲憫的姿态。他彎腰撿起半截燭台,銅綠斑駁的燭淚凝結成詭異的形狀,分明是被人刻意折斷的痕迹。
與此同時,陳墨正蹲在廚房殘骸裡。焦黑的梁柱間,一隻陶碗在瓦礫堆中閃着微光。他伸手去撿,指尖卻觸到一片濕潤。借着天光細看,碗底殘留的褐色藥漬泛着奇異的熒光,與客棧毒殺案死者胃中提取的毒藥成分如出一轍。
“陳公子好雅興,在這廢墟裡尋寶?”甜膩的嗓音突然響起。陳墨渾身緊繃,緩緩回頭——巧雲提着食盒站在門口,月白色襦裙沾着灰燼,發間銀簪卻依舊閃亮。她将食盒放在斷牆上,掀開蓋子露出幾個冒着熱氣的桂花糕,“我特意做的,就知道你會來。”
陳墨盯着她泛紅的眼角,想起昨夜她蜷縮在繡房裡的身影。那時他奉命搜查柳府,隔着窗紗看見她對着燭火垂淚,發間銀簪在淚光中忽明忽暗。此刻那抹銀光卻刺得他眼眶發疼,他突然注意到她耳後淡青的瘀痕,像是被人掐過的印記。
“巧雲,書院起火那晚,你當真一直在繡房?”陳墨的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巧雲的手猛地一抖,桂花糕滾落一地。她擡頭時,眼淚終于決堤:“陳公子,我……”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張允濟策馬而來,身後跟着一隊衙役。他翻身下馬,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巧雲:“柳如煙何在?”
巧雲突然撲到陳墨腳下,指甲深深掐進他的靴面:“求大人饒命!如煙小姐說若我說出去,就把我賣到暗娼館!”她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封血書,信紙邊緣已被淚水暈染,“二十年前,先帝遺诏藏在柳家祖宅的《雲淵錄》裡,慧空和尚是當年的見證者……如煙小姐怕秘密洩露,才……”
陳墨顫抖着展開血書,墨迹在淚水中暈染成猙獰的圖案。巧雲的話如驚雷在耳邊炸響:先帝駕崩時,太子尚在襁褓,朝中權臣妄圖篡改遺诏。柳如煙的祖父作為顧命大臣,私藏了真正的遺诏,卻在當夜暴斃。從此柳家世代守護這個秘密,直到慧空和尚帶着半卷《雲淵錄》殘本出現在江州。
“她往城西碼頭去了!”巧雲突然尖叫,“帶着裝着《雲淵錄》的檀木匣!”
張允濟立刻翻身上馬,卻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陳墨看着巧雲扯下頸間的紅繩,露出鎖骨處的烙鐵印記——那是柳家私奴特有的标記。她含淚将紅繩塞進他手中:“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陳公子,我心悅你,但身不由己……”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來。巧雲猛地将陳墨推開,箭镞擦着她的肩頭釘入土牆。遠處柳如煙騎在馬上,面紗被風吹起,露出她眼角的淚痣。她手中握着鎏金弩,眼神中既有決絕又有不甘:“巧雲,我待你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