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深坑裡的池宇第N次拿起手機,發現才過去兩分鐘。
怎麼這種時候,時間就過得這麼慢。
他們還沒回來,一定是把他扔在這裡了。
完了,他要餓死了,百年之後變成一具白骨,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不,不會的,爸爸媽媽一定回來找他……也不一定,爸爸媽媽根本不在意他,或許現在正研究池幸喜歡什麼,給她買所有她喜歡的東西。
爸爸媽媽完全忘了還有他這個兒子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惦記他。
奶奶……如果奶奶知道就好了,奶奶一定一定會心疼他的。
奶奶一定會派人過來救他。
池宇就這樣看着夜幕,心如死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際逐漸泛白,他看見山那頭浮現出一圈金色光暈。
這個時候,他本來應該登上山頂的。
他該站在最高處,與太陽并肩,享受勝利的喜悅。
可現實是,所有人都把他扔在這裡,幹脆利落地走了。
池宇絕閉上眼睛,開始許願。
第一個回來陪他,救他出去的人,他會一輩子記住對方的恩情,為這個人做牛做馬也行!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是直升機的聲音!
一定是爸爸來了!
他忍痛強撐着自己坐起來,果然看見一輛直升機飛過來,強力的風吹得他睜不開眼。
有人跳到他身邊,将他抱在懷裡擋住了風,輕輕托着他的下颌:“哥哥,你還好嗎?”
嗯?
池宇睜開眼。
和朝陽一同出現的,是池幸的臉。
腿上的疼痛讓他滿頭大汗,攥住池幸的衣服不敢松手:“怎麼是你過來?”
她的唇動了動,可惜螺旋槳的聲音太大,聲音還沒傳到池宇耳中就被風吹散。
池宇還想說什麼,被兩人擡到擔架送上直升機。他就在這匆匆一瞬間,抓住了池幸手腕的珠鍊。
終于脫離險境,池宇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在所有人高度集中時,他安然睡去。
再醒來時,朋友們都在身邊,床對面擺了十幾束鮮花和果籃。
池宇問:“我爸爸媽媽,還有我奶奶,他們都來了嗎?”
朋友回答:“沒有。但是你妹妹來了呀,是她坐着直升機送你到醫院的。”
對,池幸來了。
在他萬念俱灰時,是池幸坐着直升機過來将他從那個深坑裡救出來。
“那……她人呢?”
門突然打開,池宇迅速轉頭,看見了池幸,和她旁邊站着的田争。
田争說:“聽池幸說你爬山出了事,我過來看看。”
“聽池幸說的?”池宇皺眉看向池幸,“你要把我掉進坑裡這件事跟全世界公布嗎?”
田争擡了擡眉,微笑:“她到山下時,剛好我有事給她打電話。”
“什麼事?你們私底下讨論策劃了?”池宇更驚訝。
“是田甜想要約她吃飯,我就幫忙打了個電話,”田争說,“你放心,我會遵守職業操守,無論私下裡關系多好,也不會為任何人開綠燈。”
“哦……”
田争說:“你妹妹真的很關心你,你手術時她等在門外一刻也沒離開過。或許你們兄妹兩個有什麼誤會,應該敞開心扉好好談談。”
池宇看了眼妹妹,可妹妹的視線卻在看田争。
向妙清說:“麻煩你這麼遠來看望我哥哥。”
“不麻煩,剛好我要開會的地點在這附近,”田争看了下腕表,起身拍了拍池宇的肩膀,“好好養傷,那兩份策劃我大概看了一下,都很好。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田争走後,大家看向池宇的眼神都帶着驚詫。
“池宇,田争居然來看你了?”
“應該是因為池幸吧,池幸就是我爸媽心中的完美女兒,估計下次罵我就會拿池幸舉例子了。”
事實上,田争一走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在這群富二代心中,是不一樣的存在。
父母在訓斥他們的時候,總會拿田争舉例子。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和田争有交集,沒想到他居然親自來看望池宇。
池宇擡頭看向病房外,門上的長方形玻璃映出田争和池幸的身影。
她穿着亞麻色闊腿褲,上身是鵝黃色小衫,長發自然垂落在肩頭,看上去和爸爸公司那些職業女性一樣得體。
他們倆站得那麼近,不知道池幸說了什麼,田争居然笑了半天。
池宇心裡有一股氣,又不知道氣從何來,最終闆着臉對朋友們說:“你們都出去吧,讓池幸進來。”
一起爬山的李澤問:“慶功宴什麼時候再開?我今天推了個會議才來的。”
池宇冷眼睨他:“你開個p的會,要不是你爸帶着你,你能開上會啊?”
李澤撇了撇嘴,小聲說:“你到是想開,沒人帶你。”
池宇憤怒瞪向他,以前池幸沒回家的時候,就數他最會吹彩虹屁,平時聚會沒叫他也要腆着臉蹭。
今天居然敢嗆他!
猶如汽油淬火,所有怨氣都在這一刻迸發而出。
池宇拖着一條包紮好的腿猛地起身,這一下牽動了點滴線和支架,全都叮叮當當倒在地上。
向妙清聽見聲音跑進來,眼看戰争一觸即發,當機立斷抱住池宇的腰,将他們隔開。
池宇瞪着眼睛指着李澤:“狗雜碎!跟老子說話放尊重點,别忘了以前跟在我身後當狗的日子!”
都知道池家大少爺脾氣大,再加上池幸也在這裡,大家都沒敢還嘴,沉着臉走出病房。
出了門就開始蛐蛐:
“他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見他爸媽打電話來問問。”
“就連田争也是看在池幸的面子上才來的。”
“一個被池家抛棄的人,再也蹦哒不出花來,走吧以後别理他。”
他們本不打算來參加慶功宴,所有人都知道池幸很大概率是池氏的繼承人。
但因為池宇在電話裡說了,他有辦法能在五年内獲得至少一半的繼承權,所以他們才放下自己的事情,來赴池大少爺的約。
池宇清晰地聽見這些蛐蛐話,一口氣憋在心口,想摧毀眼前的一切。
向妙清倒了杯水放到他身邊:“現在看清他們的心了吧,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打心底裡服你的。如果你不是爸爸的孩子,他們不可能陪你玩這麼久。”
池宇看着她。
她講話還和以前一樣,溫溫柔柔的,看上去沒有什麼危險,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
可這一次,他卻不再憤怒。
或者說,在妹妹沖過來抱住他的一瞬間,心裡的火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從前,他一直以為妹妹是個壞女人,說話茶裡茶氣,奪走了他的一切。
可是……如果他像田争那樣争氣,妹妹會奪走他的一切嗎?
當然不會。
爸爸是那樣明事理的人,不會這樣對他。
朋友們看自己,也會像看田争那樣崇拜又羨慕,又怎麼可能會出口嗆人。
這瞬間,池宇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
這些年,他過得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和朋友們沒日沒夜地玩,喝酒唱歌,全國各地旅遊,承包了所有人的吃穿住行,享受着每個人的恭維。
可沒想到在這些人心中,自己就是個冤大頭。
他們真正崇拜的,是田争和池幸這樣有商業頭腦,臨危不亂的人。
他看見池幸一步步走近,抓起自己的手,用棉簽擦幹淨上面的血迹。
她的手是溫暖的,和剛才在深坑裡輕輕托着自己下巴一樣輕柔。
“怎麼不喝水,很燙嗎?”
池宇猛地移開視線:“不燙。”說完,喝了一大口。
随後,小小聲開口:“謝謝……”
向妙清把杯子放回桌上,轉身時長發飄逸如絲綢:“你說什麼?”
池宇心一顫。
“我說……咳……你怎麼想到用直升機找我的?”
向妙清微笑:“用直升機趕過去的速度更快,而且剛下了雨氣溫又低,山路不好走。我不知道你傷得重不重,直升機能最快送你到醫院。”
說完,她看向池宇。
發絲淩亂,襯衫的扣子盡數崩開,眉骨處有一道傷,鮮血順着向下流,被護士處理好後,貼上了一塊方形紗布,剛手術過的一隻腳纏得嚴嚴實實。
雖然狼狽,但瞳仁卻黑的發亮。
向妙清問:“麻藥勁該過去了,是不是很疼呀?”
就在她這話落下的同時,池宇才感覺到痛,但他還是愣愣地坐在那裡。
因為今天所有人都在冷嘲熱諷他。
唯獨池幸問他疼不疼。
看她的表情像是真誠的,發自内心的,不會在背後诋毀的。
池宇搖頭:“不疼。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以前我有也受過傷,比這嚴重多了。”
“是嗎?”向妙清聽上去很驚訝,扯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與他膝蓋間的距離塞不下一張紙,問,“為什麼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