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普通百姓進趟衙門尚且腿抖，更遑論大理寺了。所以對于程甯忽然的轉變，宋淩舟也并不意外。

“小人剛想起來，昨夜似乎确實有些古怪。”說到這裡程甯停頓了下，緩了緩才繼續說道，“那夜風大雨大，我被大風吹得有些站不穩，遂胡亂找了個房檐避雨。也就是在躲雨之時，我似乎看到有個高大的黑影從那人家門口閃了出來。”一想到昨夜的古怪情形，程甯隻覺得雨夜的寒氣又從心底裡冒了出來，潮濕陰涼得讓人肝顫。

“你是說子時左右，你見到有人從那戶人家出來？” 宋淩舟問完話才注意到他身體微微顫抖了下，不禁有些疑惑：雖今日剛見，但總覺得眼前之人絕不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到底是什麼恐怖之人能讓他吓成這樣呢？

程甯勉強自己鎮定下來，“正是。”

“那人可有何特征？”宋淩舟左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撚着，這是他思索時慣常的動作。瞥見他的動作，程甯心中一動：這人和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似乎很像，連習慣動作都十分相似？不過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他又有些頹然，是他或者不是又如何呢？自己如今可不想再和那些人牽扯上半分幹系。

“雨勢太大，加上那人戴着鬥笠，實在是看得不清，隻隐約覺得那人高大的有些異常。”程甯擔心自己沒說明白，又着重解釋道，“比大人您都要高上許多，感覺有一丈左右的樣子。”

一丈左右，那還是人麼？

就知道别人不會信，所以程甯一開始才打算蒙混過去。現在看到衆人的反應，他也不怎麼意外。隻低頭思忖着怎麼從大牢裡出去，哪怕是拖上一陣也好。大理寺那地界，他實在是心有陰影一步都不想踏入。

讓人意外的是，宋淩舟并未駁斥他的話，反而繼續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何特征？”

“頭......也異常的大，耳朵也很大......很像是個大豬頭......”程甯越說聲音越低，話快說完了他才想起來葛縣令的的外号就叫大豬頭。原因嘛？無他，隻因葛縣令平日裡除了和稀泥，最愛的就是吃豬頭。

“咳咳~~~”宋淩舟身旁的衙役率先忍不住笑了出來，意識到葛縣令還在身邊後，他又忙咳嗽了下以掩飾自己的失态。

宋淩舟也有些氣笑了，“看來殺了那舉子的還是個大頭豬妖喽？”

程甯頗有些沮喪地說道：“小人不敢欺瞞大人，我見到的黑影确實有幾分像豬，又有幾分像人......”

“好了，本官也聽你胡說八道這麼久了，你總該說句實話了。”宋淩舟無語道，顯然對于程甯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那晚你可曾進入那戶人家家中？”

程甯：“不曾，小人隻在屋外躲了會兒雨。”

宋淩舟：“你可認識死者，可與他有何冤仇？”

程甯：“不認識，無冤無仇。”

宋淩舟揮了揮手，張五立刻會意，跑到他跟前低聲禀告道：“大人，那死者是個外鄉人，才到盧縣幾日，并未查到他曾與何人結怨。”

“如此看來，此案确與你無幹。”宋淩舟看着程甯，淡淡地說道，“但是鑒于你是本案唯一的證人，為了你的安危着想，還要辛苦你在大牢委屈一段時日。” 這個程甯今日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很顯然是有所隐瞞。眼看着找到了線索，宋淩舟可不想就這麼放過了。

程甯并不意外宋淩舟不肯放人。對于這些當官的來說，委屈下他一個小民的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自己也不會任由他們委屈了便是。

宋淩舟起身對着葛縣令拱手道：“大人，既無頭緒，今日咱們就審到這裡吧？”

“嗯，如此也好，今日辛苦宋大人了。”葛縣令也笑呵呵地起身準備回後衙好好休息下，他年紀大了，坐這裡半日他已然覺得腰酸背痛了。

兩人剛要邁步，就見一個衙役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大人，府門外聚集了不少鄉民，說是，說是......”

“說是什麼？！”葛縣令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衙役大口了喘了口氣，繼續禀告道：“說是縣衙破不了案，準備随便抓個無辜之人頂罪。”

聽到衙役的禀告，宋淩舟徹底氣笑了，他回身走到程甯面前，在距離他一步之處停了下來。“難怪你那副畫要畫那麼久，我猜的不錯的話，什麼照顧親人都是你的托詞，你真實的目的是想讓人喊來鄉民還救你是麼。”

“大人，慧眼。” 程甯真心地恭維道。那幅畫裡是隻有程甯和他鄰居麥子所知曉的暗語。他曾經和麥子約定，如果有一日他遇難了，就會把畫上榮華富貴向他求救。

宋淩舟輕笑道：“現在才發現自己上了當，當不得慧眼。” 這世上實在是太多自以為聰明的蠢人了，程甯這麼坦率地認了，宋淩舟反而對他多了些好感。

“那宋大人，這人咱們要不.....”葛縣令想說反正也不是他，不如幹脆把人放了。

宋淩舟：“大人，這人是案發之時唯一的證人，我恐奸人知曉後會加害于他，還是把他留在此處更為穩妥。”

“可是，外面那些鄉民......悠悠衆口，恐怕咱們不好堵啊......”葛縣令一臉的為難，他還有兩三年就可緻仕了。這節骨眼上他可不想因為這等小事污了自己的清名。

程甯靜靜地看着宋淩舟，等着這位大人松口放了自己。

感受到他的熱切目光，宋淩舟也看向了他。程甯一臉的無辜，宋淩舟面上則滿是譏诮嘲諷。片刻後，宋淩舟還是點了頭，“大人之令，屬下自當遵從。”

葛縣令松了口氣，鄉民們堵在府衙門前實在是不像個樣子。

看着程甯毫不掩飾的笑容，宋淩舟又轉了話鋒，“不過，此案甚是重大，為避免證人為奸人所害，屬下覺得還是有必要對其進行保護。”

“嗯，宋大人說的在理，我這就派人護送這個.....這個......”葛縣令一時忘記了程甯的名字，他扭頭看向程甯，“诶？你叫什麼來着？”

“回大人，小民程甯。”程甯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溫聲回道。

葛縣令：“嗯，本官這就派人送護這個程甯回去。”

宋淩舟：“大人，不必麻煩。左右我也要查案，不妨就讓屬下保護此人吧。”

葛縣令：“可是那陰城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