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印廠的事,趙爽讓阮安等她消息,她這幾天似乎非常忙,總是加班到後半夜才回來。
因為怕影響大家休息,趙爽回來的時候,腳步聲總是放的很輕,但阮安還是能聽到。
她聽到她在門口翻找鑰匙,然後開門,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聲。
阮安披衣起床,拎起一個熱水壺出去。
“怎麼還沒睡?是我吵醒你了嗎?”趙爽看到她,有些意外。
阮安搖頭:“聽見你回來,給你送壺熱水。”
上海的冬天陰冷,潮濕,趙爽總是穿一身樸素的夾棉旗袍,一雙半舊的棉鞋,她早出晚歸,阮安怕她熱水不夠,辛苦一天回來,總要燙個腳才舒服。
“謝謝。”
阮安幫她把熱水壺拎進去,趙爽手裡提一個包裹,裡頭厚厚的一摞,看上去很重,外頭包着防水的油紙。從外形上看,應該是印刷品,她身上還有一股很重的油墨味道。
“這是你們新出的雜志嗎?”
“不是。”
趙爽沒有多說,把那一摞厚重的東西塞進了床底下。
阮安沒有過多的打擾她,但她發現趙爽每天夜裡回來,都會帶這樣一摞東西。
她回來的越來越晚,阮安不知道雜志社編輯的工作是不是都這樣,但她一周可以休息一天,通常也沒閑着,還是很早就出門,不知道做什麼,也不是跟文醫生約會,因為文醫生每天都在診所忙碌,還要抽空來給李秀珠送藥。
禮拜天的下午,趙爽從外頭回來,還是提一兜橘子,還有剛出鍋的糖炒栗子,她請阮安到自己屋裡做客。
“去印廠的事情辦好了,你明天就可以跟我一道去上班。”
趙爽手腳麻利的捅開爐子,把橘子放在上頭烘烤,熱乎的糖炒栗子塞進阮安懷裡,她又忙着給她泡茶喝。
“這是我老家的茶,嘗嘗。我老家雖然在北方,但卻是茶鄉,跟杭州龍井不一樣,這是毛尖。”
阮安抱着糖炒栗子,捧着熱茶,坐在爐子邊,茶葉的香氣帶着青澀的苦,趙爽說毛尖勁大,擔心她胃受不了。
趙爽身上有一種特别的親和力,像個認識了很久的人,她說話做事都很幹脆,照顧起阮安的時候,又像她姐姐一樣。
阮安不是一個自來熟的性格,自帶一種清冷感,也不會随便跟人走近,可是很奇怪,她就是喜歡跟趙爽親近。
“趙爽姐,你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了嗎?”
趙爽被阮安的突然發問,弄得一愣,随後笑了笑。“還記着我前幾天的話呢。”
白日的冷光,投在趙爽屋子的木地闆上,這房間很小,可因為有了這束光,屋子變得很亮堂。
阮安在光裡點頭。
“找到了,這也是我留在上海的原因。”
趙爽靠着寫字台,她今天肩膀上披了一條自己織的披肩,紅色的絨毛線,花樣很簡單,但很适合她,襯得臉色好看。
“阮安,你有空要多出去走走。這是一個新的時代,女孩子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活,把自己局限住。我們其實能做很多事情,隻是目前這個社會,能給女孩子的自由還是太有限,尤其是普通出身的女孩。”
“我們能做什麼?”
“那可太多了。”
阮安在光裡看趙爽,她臉上帶着一種發光的笑容。
“早在1901年,就有一群知識女性創辦了保國會,倡導愛國救亡,呼籲女性參與社會事務;1903年的拒俄集會上,女性代表薛錦琴公開演講,打破女性不得議政的觀念;1907年,女子教育推廣,倡導女子不纏足和女子入學。這些事情擱在過去,想都不敢想,可要是沒有這些前輩的努力,我們這些普通出身的女孩,哪有接受教育的機會,更别提社會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