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鴻玉一鈍一鈍地歪過頭,白不再,紅不再,隻剩綠,鬼火一樣,布滿雙眸。
暗室門從外打開了,月光順勢灑進甬道,照在倍增的腳背。
沖天大火夾雜凄慘哀嚎,睜目養神的鐘黎随陳禾生的快步來到加鎖鐵門邊。
“速去藥人院,”盧得水跌撞而來,對兩守衛道:“堂主的命令,那邊出事了。”
這話不用盧得水補充,守衛們長有眼,看到了。
他們走後,鐘黎望向漫天大火的地方,和陳禾生一樣憂心起陳鴻玉。
“嘩啦”。
鎖鍊落地,去而複返的盧得水丢下砍鍊的刀,抱起陳禾生就跑。
陳禾生在他肩頭捶打他,“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兒?你放開,哥哥,哥哥。”
陳禾生的哭泣在出清合堂大門戛然而止,視線裡滿目血腥,而他哥哥陳鴻玉彎腰擡首,綠蜘蛛網似的臉上沾着血,嘴角挂一截未塞進去的腸。
“诶,你們聽說沒?清合堂昨夜被人......”說話的人做出個抹脖子的動作。
“還用聽說嗎?那麼大的火,把附近林子都燒起了,要不是撲滅的及時,這會兒哪能在這吃茶。”
孩童縮在盧得水懷中發抖,盧得水沒帶過孩子,不會哄,幹脆推開他喂上點吃的,嚷嚷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怎麼說也是你哥,是吧。”
他沒有助纣為虐的愧疚,見陳禾生不吃,自己端過吃個幹淨,還提醒陳禾生:“我跟你說,現在不吃飽,等會子路上可有得餓。”
陳禾生得盧得水照顧,陳鴻玉則身陷殺戮,所過之處如百鬼夜臨,鬧得人心惶惶,最終引來仙門共誅。
臂縛捆妖繩,身纏符咒鍊,強大威壓下,陳鴻玉一點一點恢複原樣,神志清明的一刹,他望着盧得水拉住的陳禾生。
苦楚上頭,喉間酸澀,過去已然發生的種種徹底壓垮了他。
他在陳禾生一聲又一聲,嘶聲力竭的“哥哥”中說:“禾生,禾生......田間禾綠,雜草堆埂。”
“陳禾生,你他娘是禾,我是草!”
法術凝結成的利刃穿過陳鴻玉胸膛,陳鴻玉倒地,淚順眼角流入鬓發。
晏不歸飄離他的身體,凝望那滴淚。
數不清多少日,多少夜,這個孩子,因羅友良一句:你死,你死了我就讓你弟弟給你陪葬,而咬牙吞血熬了下來,成為清合堂實驗成功卻失控的藥人。
飛鴻過際,玉羽弄影。
晏不歸擡手掩去他已亡的氣息,留下魂魄聽陳禾生抱緊他說:“哥,哥,對不起,哥,對不起。”
“東邊有小道,直通陳家村。嘿!陳家村裡有什麼?陳家村裡有禾生,還有一個陳鴻玉。”陳禾生哼着陳鴻玉編來哄他的歌謠,“哥哥,哥,别丢下我,别走,别離開生生,哥......”
遠處一道身影悠悠然落地,面上帶笑,背手走過來,俯身道:“哭什麼呢?”
陳禾生仰起頸,啞聲答:“哥哥死了,我不想他死。”
“這樣啊~”這人變戲法似的,伸出手,手上憑空多件紅衣,“你把命換給他,他就不會死啦。”
什麼屁話!晏不歸瞪大眼睛看他,可身形可見,面部始終朦胧不清,像看到了又完全記不住長相。
“真的嗎?”陳禾生問。
笨蛋,笨死了,跟鐘不離一樣笨。晏不歸惱怒着去打紅衣,企圖将衣扔得遠遠的,但他手穿過衣透過掌,落到手背下。
“當然是真的,我從不騙人。”男子說。
紅衣自幻大小,陳禾生覺神奇,想要一探究竟又擔心誤了救陳鴻玉的時機,便抖開穿上,系帶時男子阻了他一下。
晏不歸當男子良心發現,卻見他從垂散的發絲裡取下根頭發纏到陳禾生手腕。
男子笑道:“好了。”
陳禾生墜地,幻境自散。
恢複原貌的密林裡沒有村子,沒有殘肢碎骸。濃霧尤在,至深處,晏不歸看到穿紅衣的鐘黎,以及躺在他身旁的陳鴻玉。
鐘黎也看到了晏不歸,他松開緊咬的牙關,故作輕松地逗他:“主人,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晏不歸疑惑不解,穿紅衣的明明是陳禾生,怎麼變成鐘黎在裡面了?“怎麼回事?”
鐘黎:“什麼怎麼回事?”
“你怎麼在這身紅裳裡?”
“不知。”鐘黎目光要多清澈有多清澈。
“當真不知?”晏不歸蹲到他旁邊,觀如墨劍眉,上挑桃眼,還有“白”唇。
“嗯~嗯~嗯~”鐘黎三連否。
從晏不歸到這兒,鐘黎就隻有眼珠和嘴巴在動,不用細想,問題出在衣裳。
“幫你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