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歸注視指甲裡藏着的污,再觀面,無論如何都吃不下。鐘黎倒似無意,拿起筷夾面,吹吹。
面入口,有些燙。
魂體似鬼,鬼以祭品紙燭為食。魂歸玉佩可解,可生這副像靈非人的身軀何故?縱然活如鐘黎,亦不懂其間道理。
不過,既能食面喝湯,酒應該也沒問題。他看向晏不歸,晏不歸一筷未動,罷了,火上澆油不理智。
“晚間去看嗎?”晏不歸蓦然出聲。
“看什麼?”鐘黎脫口而出,語畢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觀天色漸暗,若乘似箭屬實浪費二人獨處的時光,他道:“明日吧,今天累了。”
“嗯。”晏不歸側身望向街道,街對面一家客棧已點燈火,紅彤彤的兩盞各挂一邊,映照冰牆跟着泛紅。
“住客棧?”
“住。”鐘黎答得毫不猶豫,他敢肯定,若是不住,小崽定會帶他去來時的山坡。
嗯,晏不歸的确是這麼想的。
客棧分兩層,下是用飯的大堂,上是歇腳的房間。入内,小二尚未開口,鐘黎已道:“一間,要幹淨的。”
“客官放心,小店既幹淨又整潔。”小二領他們上樓,推開門,房間确實幹淨整潔,但隔壁嘈雜得很。
“換一間。”晏不歸說。
小二面露歉意,道:“隻剩這間了。他們......他們打外地來尋人,您多擔待。”
“尋人?”鐘黎停下倒茶的動作。
“昂,說是不見了半載,幾方打聽才找到的這裡。“小二見鐘黎聽得認真,進裡道:“起初一個婦人帶着畫像到處問,後來又來了一群家丁,把街尾那戶人家給圍了。”
“婦人說他家男人是跟那戶人家的漢子跑了,可人家漢子不過二十有一,失蹤的男人卻年近五十。這事鬧的你說,他們一夥人住我們這兒,我們也不好多講的。”
晏不歸坐到椅子上,“且不說事真事假,單論年紀就不合宜,那婦人确定查明了?”
“說得言之鑿鑿,誰知道呢。”外面掌櫃在喚小二,小二帶上門道:“客官您歇着,有事再叫我。”
“年紀——很重要嗎?”鐘黎把倒好的茶推到晏不歸那邊。
晏不歸:“聽過老牛吃嫩草,沒聽過嫩草吃老牛。”
言外之意,漢子看不上男人。
鐘黎輕笑一聲,“有道理,要不我去跟他們言語聲,此事定有誤會。”
有病。
晏不歸起身去隔間梳洗。
鐘黎凝視關上的窄門,擡手至眼前看看,又低頭看看身體。半晌,滅了這邊的燭。
翌日用過早飯,晏不歸欲喚似箭,鐘黎出聲制止了。随後二人沿城中大道一路向北,出城門時碰到群義憤難平的壯丁,壯丁之中間,婦人穿金戴銀,華貴的——像花公雞。
“這就是昨日小二說的夫人吧?”鐘黎湊近晏不歸道,“你猜他們要去哪兒?”
晏不歸駐足,“我不猜。”
鐘黎推着他向前,“我猜......”
“你閉嘴。”晏不歸打斷他。
“行,閉嘴。”
他一閉嘴,前方的壯丁就開始聊起。
“夫人,那家人說的話可信嗎?”
“可不可信總要去找找。”
“他們說山上有古怪,我們真不用找個人領路?”
“你們找了兩日,拖了兩日,還想繼續拖着?再拖,屍體都成白骨了。怎麼?是嫌我給的錢少了還是想随便找具屍身應付了事?”
“我不是想找個萬全之策嗎?夫人執意要去,去就是。”
鐘黎:“他們說有古怪,是我們要去的山嗎?”
晏不歸剜他一眼,嘲道:“今日宜出行了?”
晏不歸隐含惱意的聲音不小,不遠處壯丁們齊齊轉頭。鐘黎假裝沒看見,擡首望天,是個晴朗有雲的好天氣。
“噶——”
“噶——”
“鴉啼,禍至。我說吉,你信嗎?”鐘黎對吓着的衆人展開笑。
婦人身旁的壯丁道:“夫人,這......”
“江湖騙子我見多了,真有本事,何至于找上這麼久!”婦人怒意盡顯,壯丁們不再言語,心裡卻直打鼓。
騙子鐘黎應聲:“她說得對。”
“鐘不離。”晏不歸喚他,他自覺道:“我閉嘴。”
鐘黎要去的山名曰:雪山,通俗易懂。其山常年覆雪,不曾消融。山腳雪薄冰厚,往上風漸大,到山腰絮雪迷眼。白茫茫的一片中,方向更是難以辨别。
“回吧,剩下的路不是你們可以走的。”晏不歸在人群後突然出聲。
婦人發飾亂墜,壯丁們左搖右晃,唯晏不歸不動如山,莫說發,就是衣都是自然垂在身側。
“良言不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鐘黎說完飄身玉佩。
壯丁們哪見過這般,頓時駭得連退數步,跌坐到地。婦人亦然,坐地指着晏不歸,“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