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晏不歸問道。

慧空搖搖頭，“老衲在他們放火後就離開了，不知後事如何。今日途徑此地，見樹尚在，想來是成了精。再合他之所言，這才讓他試上一試，若能化解恩怨自是再好不過。”

“化解不了呢？你就除了這樹？”

“施主說笑，老衲沒這本事。”慧空站起身，沖樹行上一禮，“事情發生至今已有百年，它要是尋仇何須等到現在。老衲鬥膽猜上猜，是他村的人惹怒了樹，樹不欲管這方事。”

壺裡的水盡數落下時，天空密布烏雲，不大會兒打下豆大的雨滴。雨滴掉進黃沙，瞬時融入其中。

“大師真乃神人啊。”店家放下茶壺，跪地連拜，道：“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擡頭，桌邊哪還有什麼大師，就連開始的兩人都沒了蹤影。

雲層高處似箭一閃即逝，再落地身處高山古寺。除感靈力充沛外，晏不歸無心其他，他懷裡的鐘黎已經幾近透明。

“這邊。”

慧空快步進院，推開一道禅房門。晏不歸跟着進屋，将鐘黎放到床上。以往輸送法力尚能有所感知，此番就像進了無底洞，投石其中聲都聽不着一個。

再說玉佩，任性的晏不歸想把它砸了，時靈時不靈的到底什麼毛病？感情靈回本體還得看看本體樂不樂意！

“鐘不離，”他探出的手倏地停在鐘黎面頰旁。這一碰，會碎嗎？雖說平日沒少嫌他煩，但真沒了——

晏不歸忽覺心口一滞，有點疼，疼得不明顯。真沒了，他想，會疼一定是因為真沒了，萬一他想不起過去，豈不是找不到夢中那個人了？

“鐘不離，”晏不歸道：“你要死就死，死之前好好想想我愛的那人在哪？叫什麼名字？你死了，我好去尋他。”

“阿彌陀佛。”慧空聞言念了句經，至床邊打開手捧着的木盒，盒内一粒圓潤珠子發出金光。

晏不歸有過前車之鑒，當下遮住鐘黎的嘴，警惕地去看慧空。

慧空捏取珠子放到手心，另一手并指點向珠子，法力順指穿過珠子，凝結成線，他道：“這是我師傅坐化留下的舍利，施主幫他戴上，或可保得一時無恙。”

“多謝。”

晏不歸接過舍利，放到自己胸前靜待片刻，覺無異樣後傾身戴到鐘黎脖頸，舍利上的金光頓時消弭。

這真是舍利？晏不歸望着平平無奇到掉落半路都無人去撿的珠子。疑心間，鐘黎身體轉為半透明，漸而恢複白面死人樣。

然，鐘黎睜開的眼有些紅，好像......哭了？晏不歸猛然坐直身，說：“待你好了我再去找，不急。”

鐘黎沒說話，隻是看着他。半晌，摸上頸間的舍利子歎了聲，側身望向窗外綠竹。

晏不歸順他目光看了看，又收回道：“你暈過去之後他讓我跟他來，他沒說有法子，但我覺得他既說了，可能有幾分把握就跟了來。”

鐘黎淡淡地：“哦。”

“舍利他給的，他說他法号慧空。”晏不歸伸手戳戳鐘黎垂在床邊的手，“效果不錯。”

綠竹落影牆上，随風生姿。鐘黎凝視他的眼睛，逗道：“你是在哄我嗎？因為我都要死了，你還在關心那個人的下落。”

“主人心裡隻有他是嗎？對我，哪怕一點點的感情，有嗎？”話說到這裡，鐘黎已經分不清他是何心态，可能内心深處，他希望晏不歸愛的是他，隻是他，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隻要是他，他都愛。

而不是現在這樣，換個身份，他就不要了......

有嗎？晏不歸深思，果斷答：“養這麼久，是條狗都有感情了，何況你是靈。”

“..................”

病得屬實不輕，鐘黎擡手遮住眼睛，問的什麼蠢問題。

還有這徒弟，拿他跟狗比，真真——尊師重道哈。

好樣的。

他壞壞地想，待你來日恢複記憶，憶起這段，要如何面對于我？

算了，他忽又覺得，他也挺丢人的。不如，屆時兩人都裝作不記得了，或許還能處處。

至于晏不歸會不會恨他，将散時，鐘黎看開了，大不了像現在這樣死纏爛打，再不濟，劍給他，也讓他刺上一劍。

實在不行，自己來那麼一下。

但看開是一回事，慫是另一回事，故鐘黎覺得，此事應順天道！

他放下手道：“主人說得有道理。”

“嗯。”晏不歸認可地點點頭，随後說：“這處靈力不比以殇鎮差，留下多養些日子，待你......”

鐘黎打斷他，“待我好了，還能帶我去四處看看嗎？”

床上幔帳被風吹得飄起，散在枕旁的碎發也跟着一起飄。晏不歸凝着灰白臉，視線下移到因咳喘起伏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