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确如他所料,不過受影響的不止大牛一家,還有整個小河村。正值豐收季,莊稼需要及時收割進行晾曬,但暴雨一下就月餘,根本不見晴天。
眼見糧開始發黴,村民沒有辦法,隻得想盡法子把糧運至臨村或者更遠的有太陽的地方去。大牛和翠花也是如此,他們冒雨推糧到翠花娘家,入夜二人放心不下家中兩個孩子,躊躇之際翠花娘說跑來跑去的麻煩,不如接兩孩子來這裡擠擠。
大牛覺得他們所言在理,便托同村村民接孩子時把狗子和牛蛋一道帶來。牛車途徑漫漲的河邊無事,走平坦大道反倒翻了車,車上幾個孩子連同遮蓋的包裹一起掉到地上。
牛蛋人小,夾在車扶手與地面之間,狗子就不那麼幸運了,他腿讓車砸個正着,同樣被砸的還有村民家的孩子。
村民本人也摔得夠嗆,但他是大人不能哭,他要先爬起來扶好馬車,再把孩子們挨個抱上去。牛蛋沒受傷,他想自己上去,可馬車比他高,他隻能站一旁等大人來抱。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想了,暴雨跟着牛蛋去到了翠花娘家,所幸白日曬的糧已經裝好袋。
翌日小河村的人來話,說昨夜他們前腳剛走後腳雨就停了,今天是個大晴天,照這勢頭曬上一天,各家就能回本村曬糧了。
大牛和翠花自是高興,她娘家的人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突來的大暴雨不但打破了他們原定的今日去城中賣糧的計劃,還沖垮了牛圈。
牛不怕雨,圈垮了也能再建,問題出在他們家沒有牛,倒塌的牛圈裡面堆滿了曬幹的糧。牛蛋尚小,不懂大人們在哭喊什麼,他站在茅草屋檐下,睜着圓溜溜的大眼望天。
翠花娘家嫂子說是狗子撞的邪沒除掉連累了他們,說什麼都不讓住這裡。翠花和大牛隻得披星淋雨地回家,于是乎,雨又跟着回到了小河村。
狗子剛走雨就停,狗子一回雨就下,饒是老實的村民也不得不疑心起,他們抄着鋤頭找到大牛家,跟大牛商量送狗子出村的事。
狗子不過四五六歲,讓他一人住去村後破房肯定不行,且不說那是片墳地,就是野狼小獸也能将他吃得不剩骨。
大牛同翠花商議過後,決定由大牛陪狗子住去村外,翠花則和牛蛋住家中。
村長以防他們說話不算數,差了個村民在暗中跟着,奇的是狗子住去那裡後小河村依舊在下雨,而狗子那裡一滴雨都沒有。
村民這般回禀,村長有些遲疑,莫非真是誤會?又一會兒,輪崗的村民跌撞進屋,指向村後的方向,結巴道:“下下下了。”
村長聞言趕忙出門,村子上空一半晴一半陰。
“早間翠花帶牛蛋給大牛爺倆送飯,窩頭剛拿出來雨就下了。”
另一人道:“翠花嫁來村上多年,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我看問題多半出在撿來的牛蛋身上。”
“前陣子翠花不在說街上神婆是個假的?說狗子總摔跤,帶去喝了她給的神水不管用。”村長想起這事,眉頭一皺:“要真是這樣,牛蛋留不得。”
三人駐足,兩村民同聲道:“我去叫人。”
這次去的不止家中漢子,老弱婦孺皆參加了。然而他們趕到破房,破房隻有翠花和狗子,村長叫她交出牛蛋,她說大牛已經處理了,牛蛋不會再到村裡來。
臨城牙行對面,晏不歸倚靠在牆邊,大牛牽着牛蛋徘徊在牙行外,牙行小厮問他是不是要賣孩子,大牛一個勁搖頭。
其實他走前與翠花商議過,養牛蛋花費多少錢就賣多少錢,不能昧了良心。真正到了這裡,大牛又猶豫了,若真賣去牙行,牛蛋就被烙上奴仆的印記,終其一生都是别個物品,再無翻身的可能。
思及當初是翠花要抱孩子回去的,大牛牙一咬進了牙行,請掌櫃幫寫個求收養的牌子,牌子上言:家貧無力撫養,今日走投無路求好心人給孩子口飯吃,銀錢分文不收,隻求莫要苛待于他。
分文不收已經足夠吸引路人圍觀,何況牛蛋生得好看,雖說穿着爛褂,倒不掩其靈氣。
大牛呢,本想給牛蛋找戶人家算了,但觀尋問的人多了,就動起心思。窮苦人家肯定不行,牛蛋去了會拖累人家;面相兇的不行,萬一對牛蛋施加拳腳什麼;富賈當官的是首選,一來不愁吃穿,二來......不用二來,一來就夠了。
他把牛蛋推到一富商面前,說:“小子聰明,滿月就會翻身了,三月不到跟着到處爬,您瞧瞧,這才六七個月已經走得穩穩當當了。話也不用人教,說得可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