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初落,空氣驟凝。
卓雅芠與蕭子岚四目相對,旋即露出了不屬于肆意少年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蕭子岚锢住他的手腕,“你确實在盡力模仿卓雅芠的言語,可是破綻有二,一是他足夠惜命,二是他足夠摳門。真正的卓雅芠不會在我沒有落地之前踏上鐵鎖,同樣也不會主動抛出珍藏的法器去試探機關,而且最先發現機關在變動做出提醒的人,是你。能将阿白不偏不倚抛進幻術陣法的人,也隻能是你。我猜你将阿白抛出去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留下參照,便于觀察機關何時開始啟動,我說的對嗎?棠大師。”
事已至此,卓雅芠,準确的來說是棠西禦聞言不禁大笑,他反手借力還力的掙開束縛,側身旋開一把鉗制住蕭子岚的喉嚨。
“你這樣質問,就不怕死在我手上?”
蕭子岚暗歎他行雲流水的身法之高,表面卻依舊鎮靜自若,“你不會。”
棠西禦:“為何?”
蕭子岚:“要想殺我,用剛才的機關足夠了。”
“哼,老夫的機關術不是用來殺人的。“這話說的足夠自傲,但沒有半分的自負。
蕭子岚被他捏的喉嚨發皺,可是卻絲毫不肯服軟,從卓雅芠先前的描述來看,棠西禦乃當時機關造詣第一人,有本事的人多半脾氣都很古怪,蕭子岚可不想激怒他平白的惹來禍端。
棠西禦眸含古井,邃而無波,那是一雙曆盡滄桑輪回,看遍世間百态的眼眸,安靜中蘊含着隐忍不發的桀骜,他上下打量着蕭子岚,無端的一哂,“虎父無犬子,慕擎天是有幾個好兒子,可惜了,都和他不是一條心。”
蕭子岚蹙眉,“前輩此話何意?”
棠西禦的手指緩緩松開,似乎不想和蕭子岚多做廢話,他起身認真端詳着目之所及的機關,那眼神,溫柔的仿佛在看自己的情人,迷醉而忘我。
蕭子岚:“前輩為何占用卓雅芠的身體,這樣做對他可有損傷?”
棠西禦冷哼一聲,語氣中夾雜着些許不屑,“是他自己意志不堅定,觸發了我隐藏在血字中的人識,老夫才不稀罕這身皮囊,用完還他便是。”
蕭子岚:“……”還不待他發問借來何用,便看到棠西禦觸動了盤上的暗槽,腳下的圓盤一陣失重的翻空,咒文如同螞蟻上樹一般順着氣流向上攀爬,刹那間流光大放,蕭子岚被晃的無法視物,隻覺腳下沒了支撐,來不及掙紮便掉進了圓盤之下的立井。
壁面光滑,無半分可借力之處,蕭子岚覺得自己越墜越猛,吹的眼皮都開始上翻,突然間腰腹處像被什麼東西狠拽了一下,勒的他五髒六腑險些錯位,生生卡停在空中,一擡眼,正對上一隻沒有眼珠的骷髅頭。
要不要這麼刺激?!
蕭子岚經曆這一驚一停,頓覺反胃,不住的咳嗽起來,棠西禦跟在其後,氣宇非凡的翩跹而落,要多飄逸有多飄逸,見他對着那具骸骨咳嗽,頓時不悅,“我的骨頭見不得水氣,你小心點!”
蕭子岚:“這是前輩的真身?”嗯,是句廢話,他尴尬的笑了笑,“還挺骨感的。”好吧,又是廢話。“前輩為何帶我來這裡?”
棠西禦白了蕭子岚一眼,“因為你話太多。”
蕭子岚頓時禁聲,這立井雖遠離地面,卻并不憋悶,每隔一段距離會在壁面上鑲刻一隻夜明珠,除了幹燥了些,環境還算舒适。隻是這骸骨,側靠在一把石椅之中,裸露出來的骨架呈烏黑色,死狀看起來并不安詳。
似是看穿了蕭子岚的疑惑,棠西禦随口解釋道:“老夫是被毒死的。”語氣平淡的仿佛是在談論旁人之事。
蕭子岚:“是讓你建造魂安裡的人幹的,崇華山的修者?”
棠西禦負手而立,他仰頭看向穹頂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魂安裡外的藍天與流雲,“術士知天命,我推算過自己的福壽,可能是這一生參透的天機太多了,注定是個短命鬼。”
蕭子岚就當他承認了,“明知命數将盡,為何還要替崇華山賣命?”
“為崇華山賣命?”棠西禦袖袍一揮,恣意的搖搖頭,“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漁夫願垂一生釣,醫者願救一世人,金錢、名譽、美人,不是人人都想要。而我終了餘生,不過是想建一座舉世無雙的機關城,這普天之下,誰能助我達成?你嗎?你不行,唯有崇華山。如今借這副皮囊親身經曆,親眼所見,幸甚至哉。”他的執着,他的夙願,他傾注一生的心血,無需旁人理解,棠西禦語氣稍緩,“就事論事,小子,魂安裡能這麼快建成也算是托了你的福。”
蕭子岚:“我?”
棠西禦眉頭暗挑,掐指一算道:“禮尚往來,老夫不願占人便宜,剛剛順手替你蔔了一卦,你的命硬的很不會絕在此處的。”
蕭子岚“切”了一聲,替那骸骨整了整衣衫,又将石座前前後後探了個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刨人墳坑了,卻什麼暗門隧道都沒有找到,語氣恹恹,“前輩的機關舉世無雙,環環相扣,上面的那八處暗門走生門是死路,即便碰巧走了死門,不論如何闖關,最後都會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