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還有一絲朦胧睡意的腦子一下清醒了。
醒的徹底。
她深吸一口氣,忍着耳熱咬牙低聲道,“岑衍,三更半夜的,你要不要臉?”
岑衍默默往後挪了挪,腦袋埋進她頸間,悶聲道,“我不是有意的。”
鬼才信他,司柒反手抓住他身上的被角,猛地一掀,涼風瞬間灌進來。
她胳膊肘狠狠杵他一下,冷酷道,“出去冷靜罷。”
岑衍身上的寒氣剛剛散去,又被趕出了溫軟被窩。
廂房那盞夜燈再次點亮,悄然散發出瑩瑩微光,青年在床前席地而坐,背影略顯一絲委屈可憐。
司柒重新閉上眼醞釀着睡意,半晌,入睡失敗。
想睡睡不着,實在是令人焦躁。
她索性坐起身,團着被子盤腿,幽幽地盯着他那顆郁悶的後腦勺。
“你今夜怎會回來?”
岑衍眼睛微亮,立馬回頭看向她,“又落了雪,天寒地凍不宜出門,我擔心你在府裡會悶。”
他停頓了下,分外直白,“我很想你,便出宮了。”
司柒望着青年那雙熾熱明亮的眸子,抿着唇沒吭聲。
在她二十三載裡的人生裡,身邊有沉默警惕的同僚,有追求完美的嚴師和配合默契的師兄,唯獨沒有像岑衍這樣散漫随意,總時常掩不住心思的人。
他看上去對她毫無防備。
為什麼?
她實在疑惑,于是問出口,“你都想我什麼?”
女子那雙滿是探究又帶了點好奇的眼睛,像是懵懂不知情愫的稚子,讓岑衍心軟得一塌糊塗。
“大概是想你這個人。”
他邊說邊摸到她身邊,“惦記着你晚膳吃了什麼,菜式喜不喜歡,落雪之時有沒有看,想那小橘貓是不是又趁你看書的時候搗亂,你今夜打算何時才睡。”
兩人額頭抵着額頭,岑衍嗅見了她身上那一絲獨特幹淨的馨香,似乎還夾雜着淡淡苦澀藥味。
司柒微微蹙起眉,不理解,“這些有意義嗎?”
總是惦念這些瑣碎至極的小事,不覺得很耽誤時間嗎?
“關乎于你的時候,就變得很有意義。”
岑衍将她的困惑收入眼底,溫柔挽了下她耳際的發,輕輕摩挲着指腹下白皙的耳垂,低聲道,“我想得最多的,是你有沒有一瞬間也在想我。”
司柒眼瞳微顫,緩緩垂下眼。
她沒有。
耳邊,青年的嗓音依然清越悅耳,又帶着有一絲沙啞,“我迫切的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一刻也不願意等,天亮還需要兩個時辰,漫漫長夜在折磨着我。”
女子耳垂被揉.撚着微微發紅,她重新擡起眼,黑沉沉的眸子平靜極了,“那你需要我的答案嗎?”
岑衍輕輕勾了勾唇,淺淺吻向她的額角,“不需要。”
司柒掩不住的驚愕道,“不需要?”
她都做好了給他潑冷水的心理準備。
像是回到了當年那個夏日,岑衍重複着同樣的那句話,“看到你,答案就已經不重要了。”
分别兩載,他日夜都在苦思她不告而别的緣由,執着的想要一份答案。
他苦求不得,于是開始用忙碌搪塞空蕩蕩的心髒,以求麻痹心尖上那無時不在的悶窒痛意。
可現在她就在他的眼前,看得到摸得着,于是什麼答案都不重要了。
司柒沒想到會得到這樣意外的一句話,她方才還擔心會由此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既然他不在意,想來也是和她一樣,很清楚他們之間這份看似親昵無間,實則各取所需的虛假關系。
于是她安了心,扯着軟被翻身躺下,“你天亮前得趕回宮裡,早些睡罷,還能再眯一個多時辰。”
岑衍頂着雪夜之寒趕回恒王府,天蒙蒙亮之時,悄無聲息離開。
回到潛龍殿時,殿中已亮起宮燈,香爐升起袅袅仙霧,沉貴厚重的沉龍香彌漫在殿内。
周内監見岑衍一襲華貴紫袍大步而來,恭順道,“殿下。”
裡殿,老君王還在更衣,漫不經心的擡眼,“文嘉回來了。”
“你這來回奔波,回偏殿歇一歇罷。”
天子未問為何回府,岑衍便也沒說。
他淺笑,“孫兒精神着,皇祖父這一覺睡得可還安穩?”
老君王臉上浮現慈和的笑意,“華院首的新針法不錯,你陪朕說着話,也算一夜無夢。”
岑衍又在宮中待一整日,不過老君王精神好了不少,等祖孫二人下完棋,用過晚膳之後,岑衍便出宮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