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沉眼底暗了暗,視線下移,如有實質地在他身上遊移。
最終,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氣:“上次做得有點過了,等你傷好。”
“......”洛斯年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會兒,才哦一聲,跟上蕭沉的腳步。
可是躺在床上,他兩眼一瞪,也睡不着。
之前都是半昏不昏的狀态,現在卻是清醒地躺在蕭沉身旁,洛斯年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像紮滿了刺。
蕭沉将腦袋靠在他肩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疲倦極了。
洛斯年看着他發頂的漩渦,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那個完美的蕭沉不是真的,那個易怒的蕭沉也不是真的,此時此刻,堅硬外殼才裂開一道縫隙,讓他短暫窺見了真實的蕭沉。
洛斯年遲疑着,回抱住他。
房間裡安靜極了,隻有外面微弱的風在吹,還有兩人交纏的呼吸。
懷裡的人似乎在說夢話,低低地呢喃:“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洛斯年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在說某個其他人,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您需要的話,我就會在。”
無人回應。
蕭沉大概是已經睡着了,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洛斯年覺得奇怪。
他印象裡的蕭沉,是傲慢、高冷、目下無塵的。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的蕭沉卻像受了傷回巢的野獸,身上散發着一股脆弱的氣息。
也許隻是累了吧。
洛斯年沒有多想。
這個晚上,洛斯年做夢了。
夢裡,他趴在涼席上,握着一支鉛筆,胖胖的手指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媽媽進來了,抱着他親了一口。
媽媽的頭發落下來,拂在臉上,洛斯年癢的咯咯直笑。
“年年有沒有乖乖的?”
“有!”
媽媽點了點他的鼻頭,笑着說:“那我可要看你的筆記本了。”
“看就看,”洛斯年展開筆記本,端到媽媽面前,兩隻腳丫在床邊興奮地晃,“我才不怕呢!”
媽媽哈哈笑了起來,摸摸他的腦袋,然後才看向了那頁筆記。
然後,她愣在原地。
洛斯年得意洋洋:“是媽媽輸了!”
可是想象中的誇獎并沒有到來,媽媽臉色越來越嚴肅,翻看着那本筆記本,從頭翻到尾,看每一個公式、每一個圖像。
洛斯年從來沒見過媽媽這個樣子,有點害怕了,小聲喊:“媽媽……”
媽媽終于擡起頭,雙眼明亮,就連眼角淚痣都閃着狂熱的光。
“年年,”她出聲,嗓音帶着古怪,“你真的讓我很意外。”
洛斯年還沒搞懂她的意思,就被攬進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屬于媽媽的、暖洋洋的香氣包裹住他。
媽媽摟着他,趴在床上,翻開筆記本的空白頁,畫出了一個19x19的方格。
洛斯年問:“這是什麼?”
媽媽說:“圍棋。”
“很難嗎?”
“如果玩得厲害,就會很難。”
“那媽媽厲不厲害?”
“還可以,”媽媽笑了笑,“要不要試試打敗媽媽?”
“要!”洛斯年興奮地晃腳丫,“媽媽很喜歡玩這個嗎?”
“算是吧。”
“為什麼呀?”
媽媽想了很久。
穿堂風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卷起她鬓邊發絲。
然後她笑了。
“年年,你說,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洛斯年高高舉起手:“吃糖!”
“還有比糖果更誘人的東西哦。”
媽媽捧着他的臉,眼神炙熱溫柔,嗓音輕柔有如夏夜的風。
“打破舊秩序,創造新規則。”
“在成功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将在你創造的秩序下運轉。”
“想不想試一試?”
洛斯年猛然驚醒。
眼前昏花,他有好幾秒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視線漸漸聚焦,落在房裡正在穿衣的人身上,他才恍然間想起,這是蕭沉的房間。
蕭沉偏過頭看他一眼:“夢見什麼了?”
“不記得了,”夢裡的一切像是鏡花水月,洛斯年連一點影子都撈不到,按着腦袋,喃喃地說,“好像夢見了媽媽……”
蕭沉随口問:“想回去見她?”
洛斯年搖搖頭,沒過腦子,脫口而出。
“她死了。”
說完,他才發覺,房間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洛斯年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捂嘴:“蕭先生,我不是有意……您不要放在心上。”
蕭沉扣扣子的動作頓了頓。
許久,他抿住唇,下颌線條繃得發緊:“可以說。”
“?”
洛斯年一開始沒有聽懂。
直到蕭沉再一次開口:“這種事不需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