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年狂奔而逃,生怕顧妄書會追上來。
但顧妄書的院子居然那麼遠,需要穿過一整個花園,他沒一會兒就累了,撐着月門喘氣。
偏偏這個時候,居然碰上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洛斯年眼角餘光瞥見角落有人影,一眼就認出,那是蕭沉的身影。
他心髒漏跳一拍,轉身想走。
“站住。”
冷不丁有人出聲。
洛斯年站直了,後背發寒,一點一點轉過身。
“蕭先生。”
他盯着青石磚,聲帶繃得很緊。
頭頂傳來蕭沉淡淡的嗓音:“去了别人的院子,就變得這麼沒禮貌了?”
洛斯年:“……”
蕭沉:“擡頭。”
洛斯年擡起頭。
陽光刺進眼裡,他眯了眯眼,于是蕭沉變成模糊剪影,看不清表情。
蕭沉不知為什麼,視線在他臉上停留,有幾秒沒說話。
等開口,是冷淡的命令:“過來。”
“......”洛斯年攥住拳頭,連聲音也繃得發緊,“蕭先生,這不合适。”
蕭沉定定地看着他。
眼睛适應了光線,洛斯年看見他沒有表情的面孔,冷汗一下子滲透後背。
熟悉的、如芒刺背的恐懼感。
但也許是因為今天受到了太多驚吓,洛斯年有些麻木,居然膽子很大地反駁:“我現在是二少爺的伶奴了,不能聽您命令,抱歉,蕭先生。”
蕭沉沒說話,臉色更冷。
洛斯年感到壓力,下意識想走,蕭沉卻在此時低笑一聲。
“你的身契還在我這裡,應該算不上顧越的人吧?”
洛斯年瞬間被這話定住了,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蕭沉肢體放松,半靠在假山上,是一個從容不迫的等待姿勢。
“……”
“蕭先生,是您不要我的。”
從被送出去那一天,一直到此刻,洛斯年都在扮演着沒有個人意志的道具,直到此刻,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了。
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所有被教導過的乖順,一股強烈的酸氣湧上鼻腔,讓他眼眶發脹。
今天明明哭了很多次,可此時此刻,洛斯年強忍着淚水,不願意在蕭沉面前哭。
“是你親手把我送出去,是你不要我!”
也許是忍得太厲害,洛斯年的聲音都在發抖:“為什麼還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叫住我,命令我,當我還是你的伶奴?”
蕭沉像是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笑意收斂。
“您說的對,我是個下賤東西,忠心不值錢,也不配叫您一聲主人,”洛斯年仰起頭,雙眼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是燃着火焰,“您不必用這種方式證明。”
蕭沉眼底湧出一絲愠怒,半眯起眼:“你膽子真的很大。”
話音剛落,他瞥見洛斯年手上那串冰藍珠子,驚了一下,身子也跟着站直了。
洛斯年沒注意他的視線,緊咬着牙關。
他知道蕭沉瞧不上他,可也沒想到,蕭沉眼裡的自己下賤到這種地步。
所有的努力、讨好、效忠,隻是一個等待拆穿的謊言,肆意捉弄的玩笑。
可是……為什麼呢?
就因為他是伶奴?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還要招惹他?因為他看起來很好欺負,很不值錢嗎?
他不知道。
“膽子大不大,該說的話也都說了,”洛斯年悶聲說,“我得先走了,再見,蕭先生。”
說完,他轉身就走,手腕卻被一下子抓住。
同樣的動作,觸發了他之前在湖邊的恐懼感,洛斯年猛然抽手,不料蕭沉力道比想象中更大,竟然扯得他往前倒。
洛斯年不得不伸手,堪堪撐住對方胸口,才沒直接栽進他懷裡。
“你——”洛斯年沒想到,蕭沉看着溫文爾雅,很講道理的樣子,沒想到也有這麼無賴的一面,還會死纏爛打。
蕭沉視線停留在他手腕,面無表情,片刻看向他。
洛斯年氣急了,用力掙紮,不僅掙不開,還把自己弄得直喘氣,不得不擡高嗓音:“蕭先生,你在做什麼?!”
蕭沉咬肌輕微動了幾下,嗓音低沉:“你的适應能力還挺強。”
“什麼?”
蕭沉眯了眯眼,忽然間露出一絲微笑:“年年,其實我是想對你說一聲抱歉。”
像一個休止符,洛斯年所有動作都停住了。
他呆呆地擡起頭。
“把你送出去,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蕭沉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和煦,帶着微微的歉意,令人動容。
“我有我的苦衷。”
這話簡直是再蹩腳不過的推脫和粉飾,但凡換個人,都能聽出裡面的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