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語戳他的肩膀,故作随意地說:“哎,他怎麼還不回來啊?”
沈自鈞蹙眉:“就是,這麼久也不見人影。”
“我就說你惦記人家呢!”話音剛落,陳斯語便搡了沈自鈞一把,“惦記就去找呗,車給我開——看你繞半天,我手都癢了!”
沈自鈞被趕下車,踱了一條街,擡頭望見奶茶店鋪,忽然感覺口渴。他摸到兜裡的手機,啞然失笑:想找人,打個電話就行,漫無目的地找,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兩樣?
還是喝杯奶茶好了。
想畢,掀簾而入。
這是與方逸塵見面時來過的店鋪,隻是上次客人少,店裡冷清,今日卻非常熱鬧。
店裡聚着不少身穿球衣的學生,露出的肩臂上挂着薄汗,想是剛經曆過一番激烈拼搶。沈自鈞穿過幾個扯着球衣擦汗的學生,湊到吧台,随意點了杯時令新品。
店主也換了人,先前稚嫩的小姑娘不知去哪兒了,眼前這位挽着偏髻,描了眉,稍顯成熟。
周圍學生稱呼她“萍姐”。
萍姐滿臉堆笑,手裡忙着打單子,一邊笑吟吟招呼沈自鈞坐。轉眼又有兩人進店,還沒走進,就高聲說:“老樣子,兩杯。”
老樣子?怪名字。
沈自鈞腹诽,眼神留意萍姐的手,發現她沒有打單。
他心裡疑惑,就問:“不需要單子嗎?”
萍姐笑笑:“這是約定俗成的,沒在菜單上。連鎖店,不能私自加産品。”
“為什麼叫‘老樣子’?”
萍姐轉身兌飲品,壓着聲音:“不叫‘老樣子’,叫‘玉山傾雪’。”
名字更怪了。
但是沈自鈞沒說,而是重複道:“玉山傾雪?”
旁邊擠過來一個戴眼鏡的學生,瞅見沈自鈞不懂,于是講給他聽:“表白嘛!假如你有喜歡的人,就送這個,如果人家收了,就代表對你有意思。這說法是從彙碩中學傳過來的,那邊的人都知道,現在才在這邊興起來。”
沈自鈞心說謝謹言可能就不知道,那種死闆的作風,一點不像會捧着奶茶表白。
不對啊,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買奶茶?謝謹言可不愛甜的!
可是,如果他喜歡呢?
假如他喜歡,那麼……
他還在胡思亂想,萍姐把一杯飲品擺在台上,笑着解釋:“先前我在那邊,我妹妹在這邊看店,隻是先前出了點事,擔心吓到妹妹,就和她換了。”
戴眼鏡的學生繼續解釋:“就在附近巷子裡面,幾個人圍堵我們學校的學生。據說還有個女生,拿着鋼管砸得人家一頭血!萍姐妹妹那麼漂亮,在這裡多危險!”
聽這語氣,就是和萍姐妹妹熟絡的。沈自鈞失笑,故意逗他:“妹妹很漂亮?那你還等什麼,還不趕緊買杯送她?”
那學生騰地紅了臉:“我,我剛大二……”
“我妹妹大學畢業啦。”萍姐把奶茶遞給沈自鈞,笑吟吟的,完全沒有因為他的調笑生氣,“先前我就印了照片,想看到合适的,給張羅一下呢。”
照片……沈自鈞心頭警鈴大作,該不會就是梁毓聲拿來的那個……
玩鬧之心頓生,他拿出手機,撥通謝謹言的電話。
身邊擠過來兩個男生,抱着籃球,汗涔涔的臉頰上泛着紅,吵吵嚷嚷的,似乎為剛才的比賽争論不休。沈自鈞側身避開,聽見電話接通,假意抱怨道:“謝謹言,你去哪兒了?這麼久不回來。我和你說個事——”
他慢悠悠的,已經準備好調侃一番,渾然沒有留意身邊靜了幾分。
“你猜,我在這邊見到什麼人了?”沈自鈞拖着聲音,笑吟吟等謝謹言回答。視線冷不防掃過抱球的男孩,便是一滞,連帶着尾音也變了調。
高個子,顴骨高聳,左臉上有一顆顯眼的黑痣。
陳斯語過了車瘾,興緻勃勃把車開到臨城大學外,來接沈自鈞和謝謹言。她性子烈,開車也是個暴脾氣,瞧見校門口有人違停擋了大半條路,憤憤按了幾次喇叭,惹得附近的人紛紛側目。
車子一停,車窗徐徐降下,就見陳斯語大剌剌扶着方向盤,向後座努努嘴:“上來,讓我再開一截。”
倘若給她根煙卷,再挽把獵槍,妥妥一個占山為王的山大王。
沈自鈞簡直沒臉開車門,總覺得乖乖上車,自己就成了被強搶的民女。他哼哼唧唧,拿胳膊肘撞謝謹言。
謝謹言不解風情:“上車啊,撞我幹嘛?”
沈自鈞:“……”
陳斯語挑眉:“?”
正尴尬着,背後一聲清亮呼喊:“老師!”
沈自鈞眉心一跳,噌地竄到謝謹言身後。
謝謹言皺眉:“你幹嘛?”一邊向來人打招呼:“毓聲。”
梁毓聲提着一大袋零食,興高采烈蹦跳過來,身後跟着一位穿長裙的女孩。謝謹言依稀記得在聚餐時見過,似乎叫做“白潇”。
“電腦出了點毛病,還好方師兄幫忙瞧了瞧,說是小問題。趁他給我鼓搗電腦,我和小白出來補點儲備糧。”梁毓聲說完,從口袋裡摸索,拿了包爽口糖,塞給謝謹言。
謝謹言照舊以“不愛甜食”的理由婉拒。于是梁毓聲塞給他一包堅果。
陳斯語得了一盒巧克力,被占車道的悶氣散去,換成滿面春風。
梁毓聲瞧瞧沈自鈞,扯着嘴角一笑,摸出盒口香糖:“喏,這是給你的,可認清了包裝,下次别買錯啦。”
敢情還記挂着那晚“口香糖”的事呢!沈自鈞恨不能挖個地洞藏進去。
“論文沒問題吧?”謝謹言曾問過梁毓聲假期安排,得知對方準備留校補充實驗數據,撰寫論文。聽說她電腦出了問題,故而一問。
梁毓聲拍拍胸脯:“相信方師兄,能出去參賽的,水平不會差。”
方逸塵家境不好,但是自己争氣,愣是憑着獎學金一路讀到研究生。有他幫忙,梁毓聲自然放心。
“比賽之前,我們聚一聚,算給他餞行。”沈自鈞被冷了半天,終于插嘴。
陳斯語擊掌:“行啊,擺點酒,不醉不歸。”
沈自鈞瞬間縮了縮肩膀。
方才的話,收回還來得及嗎?
收回也來不及了,因為當晚,在“山大王”的強勢要求外加掌控方向盤的脅迫下,五人來到燒烤攤,繼續先前未盡的“聯絡感情”。
結局,就是沈自鈞再一次栽倒在酒精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