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升騰,香氣彌漫,小虎的肚子不禁“咕噜”叫出了聲。
川哥笑罵:“昨晚上沒見你出多少力,現在餓得比誰都快!”
小虎讪讪地低下頭,不敢反駁。
昨晚四人多少都挂了點傷。他最厲害,腰上被謝謹言踹了兩腳,留下一大片淤青,現在還痛。
強子笑呵呵給他解圍:“小虎還小呢,身闆兒脆,多吃兩碗飯,長長身子骨,以後跟着川哥好辦事。”
川哥瞥了眼他細瘦的手臂:“連個人都按不住……”
小虎垂着腦袋,轉身去盛湯。沿着鍋一溜兒擺開四個海碗,他拿着勺,挨個盛滿。
“加個碗。”強子對他說。
小虎不情不願拿出碗,倒了半碗稀薄的湯水。他腰上火辣辣地疼,又挨了川哥幾句數落,心裡積了怨,就把這筆帳算在謝謹言頭上。
給這人盛湯,他就更不情願,趁強子轉身,他又添了把鹽。
“強哥,好了。”
強子接過碗,笑吟吟端到謝謹言面前:“總不能虧待了客人不是?”
謝謹言微笑:“這算是斷頭飯嗎。”
“别想這麼多,好歹先填填肚子。弘志早就鬧着把你要過去,不留點體力,恐怕你受不住。”強子端着碗,挨到他唇邊,然而謝謹言偏過臉。
“不喝?”那隻碗锲而不舍地貼過去,擠入唇縫,抵在齒間,湯水搖蕩,沁開薄薄的绯紅。
強子的嗓音暗含脅迫:“快點,别敬酒不吃。”
碗沿磕碰牙床,發出一聲脆響。謝謹言蹙着眉,目光在碗裡一晃,改了主意。
“有沒有酒?”
強子目光一頓:“還挑三揀四的?”
“你說敬酒不吃,連酒都沒有,怎麼吃?就算斷頭飯,也該讓人吃飽了上路。”謝謹言斜着瞄他一眼,悠悠問,“而且,你們就不想喝點嗎?”
弘志似乎被他的話打動,搓着手,躍躍欲試:“強哥,喝點酒,就當助助興……”
強子轉頭對小虎喊:“把車裡那瓶酒拿來!”
酒是好酒,一開瓶,就溢出一股辛辣的香氣。謝謹言也不客氣,就着強子的手,喝了兩口。
餘下的酒還有很多,小虎倒了四杯,分給衆人。
烈酒入喉,弘志耐不住,加之食物的香氣誘人,早偷摸在鍋邊盛了兩勺湯。小虎吞吞口水,也跟着喝了一勺。
川哥盯着碗裡的湯,表情露出動搖。
“酒也喝了,該喝點湯了吧?”強子幹掉一杯酒,拿起碗,重新端在謝謹言唇邊。
“不敢勞煩,我自己喝?”
“這可不行,烈成這樣,誰敢放開你?”強子沒了耐心,一把掐住謝謹言的下颌,強迫他張口,“别磨磨唧唧的,給我喝!”
“砰——”
棚屋門忽然爆裂,山風卷着急切的人聲砸入室内:“謹言别喝!”
沈自鈞踹開木門,飛掠進屋,一腳踢開強子。
川哥陰着臉摔碗:“媽的,果然有毒!”
小虎和弘志白了臉:“……”
強子滾到角落,一張臉扭曲得如同攢聚的鬼面:“媽的,給我弄死他!”
“謹言,你——”耳後風動,沈自鈞轉身避開川哥的拳頭。腳下橫掃,把人絆倒,他急着補完後半句:“你還好吧?”
謝謹言抿着唇,胸口被潑灑的熱湯浸濕一大片,他擰着眉毛:“别管我,先擋住他們。”
說話間,強子揮舞着一條長凳,砸向沈自鈞後腦。
沈自鈞下意識擰身,略一遲疑,俯身撐住梁柱,替謝謹言擋下。木料砸在背後,聲響驚心。
謝謹言扭着胳膊,在他的悶哼中說:“不用管我,我能解開。”
沈自鈞回轉身,擋在謝謹言身前,一條血線順着額頭淌下來。強子舞着條凳,與他對峙,川哥摸了根長杆,戒備地盯住他。
弘志縮在屋門後,眼神憤恨,小虎年紀稍小,沒有真正打過架,膽怯地縮在弘志身後。
沈自鈞橫臂在胸,鷹一般銳利的目光反複在幾人身上遊移。
他五官硬挺,沾了血,又因為帶着怒,淩厲而肅殺。加之夢狩天生的兇悍氣勢,對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謝謹言蹙着眉,咬着下唇,忍耐住細密的疼痛。
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他媽……”似乎覺察出他的動作,弘志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柄尖刀,沖謝謹言撲來。沈自鈞擡腳将他踢到一邊,冷不防強子抓住時機,條凳對準他的肩背,迅猛砸下。
沈自鈞不及躲閃,肩頭狠狠挨了一下,川哥亦瞅準這個機會,揮着長杆向他膝蓋橫掃。
沈自鈞猝不及防,踉跄倒地,眼見強子壓上來,他咬牙擰住對方手臂,與他角力。
川哥拾起弘志方才掉落的刀子,抹了把額頭,盯着謝謹言,眼露兇光:“先收拾了你……”
瞥見那痕刀光,沈自鈞不由得呼喝:“謝謹言——”
“你他媽看哪兒呢?”強子趁他分神,抽出手,照他的臉一拳砸下。
眼冒金星,隻見刀尖對準謝謹言的胸口,就這麼紮過去——
謝謹言望着刀尖靠近,眉心微壓,冷不防抓住川哥的手腕,右手随之摸上他手肘關節,狠命一摳——
他什麼時候解開繩子的!?
川哥未及回神,那把刀就到了謝謹言手裡。謝謹言舉刀橫在川哥脖子上,厲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弘志罵了句髒話,松開按住沈自鈞的手,他見強子依舊兇悍地壓着沈自鈞,毫無松手的架勢,禁不住推他:“強哥,咱們大哥……”
強子根本不想松手——找上喻宛宛是弘志的主意,弄出人命之後,弘志這個慫包就當起縮頭烏龜,川哥隻知道罵人,小虎還小——嫁禍綁人的主意全是他出的。
倘若放了人,聽任謝謹言離開,這件事遲早鬧大。到時候剩餘三人推得幹淨,自己豈不是成了“替罪羊”?
他早就對川哥不滿,今日要是謝謹言敢動手,正好借刀殺人。
能說出那種殘忍言論,想必心理素質過人,走投無路時,或許真有出人意料之舉。
謝謹言的傷他最清楚,撐不了太久,等他解決掉川哥,最後還不是落在自己手裡?就算不敢動手也沒事,正好把這兩個人解決掉。反正不能讓這件事擴散出去。
于是他不松手,反而更用力卡住沈自鈞的脖子。沈自鈞反掐住他,臂上青筋暴凸。
弘志急了:“強哥,你快松手啊!”
川哥幾乎立刻明白過來,厲聲大喊:“你娘的強子,你要借刀殺人啊!”他指着強子,咬牙切齒:“你們兩個,弄他!”
謝謹言站在川哥身後,努力壓制淩亂的呼吸。他的體力流失大半,手臂膝蓋疼得戰栗,此時舉着刀,倒有些外強中幹的意思。
強子不松手,他卻不敢真的把刀紮下去,沾了人命,他就再無法幹幹淨淨回去。
可是,沈自鈞……
眼見弘志小虎紛紛起身,謝謹言閉了閉眼,狠心捏住刀柄——
川哥就是在這個瞬間,驟然擡臂,推開刀刃,轉身抓住謝謹言的胳膊,背身狠命一摔!
天旋地轉,蓬起的灰塵濺得一人高。川哥俯身拾起刀,陰狠狠走過來,謝謹言蜷縮着後退,直到抵在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