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催促地望着沈自鈞，剛要開口，卻被旁邊一道聲音打斷。

那人聲音柔和，問：“這不是小沈嗎？和女友來這吃飯？”

沈自鈞驚得忘了答話，怔怔望着來人。

梁毓聲轉過臉：“嗯？林老師？”

沈自鈞：“？”這人好熟悉，應在哪裡見過。

來人是林桂芳，她長發垂肩，顯得兩顆珍珠耳釘色澤光潤，可惜臉色欠佳，透着疲态，再被珍珠這麼一襯，眼裡的光更加暗淡。

沈自鈞還在出神，梁毓聲已經殷勤讓座：“林老師，您請坐。”

“不了不了，你們小情侶，我不好打擾。”林桂芳笑吟吟的，她說的句子一長，聲音裡的倦意也流露出幾分。

梁毓聲急忙解釋：“我才不是她女朋友！”

沈自鈞：“……”這語氣怎麼聽着有點嫌棄的感覺？

林桂芳眼睛在沈自鈞和梁毓聲身上來回打轉，點點頭：“這樣啊……”

“您坐。”梁毓聲連椅子都給拖出來，林桂芳不好推脫，這才坐下。梁毓聲又去找老闆添茶杯，留下沈自鈞和她相對靜坐。

有點尴尬。

“林老師……嗯，最近工作忙不忙啊？”沈自鈞沒話找話。

林桂芳瞅着沈自鈞，慢慢地問：“這孩子，又不是第一次見，怎麼突然疏遠了？”

疏遠？從來就不認識好嗎？

沈自鈞佯裝尴尬：“……這麼久沒見。”

林桂芳微笑：“去年中秋剛聚過。”

裝不下去了。

沈自鈞隻得沉默。

“上回見，你說你們領導對你不冷不熱，抱怨教書不容易。”林桂芳歎口氣，略過沈自鈞臉上的不自在，感慨道，“其實，幹什麼工作，都不容易。人啊，總是身不由己。”

沈自鈞：“……”這話他不敢接。

“林老師，您喝茶。”梁毓聲端着茶杯，給林桂芳斟了茶，恰到好處地接過話茬，“您比上次見可是瘦了好多，要注意休息。”

瘦不瘦的，沈自鈞不清楚，他隻當是寒暄客套，心裡對梁毓聲道了句謝。

林桂芳擡手撥了下肩頭的發絲，眼角泛着淡淡的憂容：“嗯，多謝。”

她還是看向沈自鈞：“聽說，你們李主任……對你挺看重的?”

李玉成對沈自鈞看不看重，夢狩并不知道。隻聽謝謹言說過，按照學校慣例，剛從教三年的沈自鈞經驗不足，是該從普通班一步步熬上來的。但是他性格好，肯吃苦，因此才被李玉成安排和謝謹言執教同一班級。若說這算“看重”，那麼林桂芳所言不虛。

可是隻憑同事間流傳的幾句話，這樣的“看重”也站不住腳。同期入職的年輕老師不少，論吃苦，哪個年輕人不想展露鋒芒？論性格，性格好的大有人在，脾性也不能當成績來衡量。李玉成看重沈自鈞，想必還有不為人知的緣故。

聯想先前收到的訊息，沈自鈞的眉心皺了皺，應了句：“他經常關心我。”

不清楚林桂芳的立場，因此他不能坦言内心的疑惑。

林桂芳雙指一圈圈轉着茶杯，垂眸望着杯中水波蕩漾，緩緩點頭：“原來我教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孩子心思單純，怎麼現在生出戒心了呢。不過啊，工作之後是這樣，該留個心眼的時候，還是要留。”

哦，原來沈自鈞本科時候，曾師從林桂芳。

沈自鈞眼睛微微一亮，問：“林老師的意思是？”

林桂芳這樣講，顯然了解李玉成的另一面。他想诓林桂芳多說幾句，借機揣測李玉成的心思。

可惜林桂芳端起茶杯，飲盡茶水，又撩了把頭發：“也沒什麼意思，隻是閑下來，我們幾個老師也常聚的。有時候啊，也能聽到點關于你們的議論……”

梁毓聲插話：“嗯？議論什麼？有沒有議論過我？”

雖然這樣問了，可是她心裡沒底。兩人分屬不同學院，她也隻是蹭課而已，她不指望林桂芳對自己有什麼印象。

然而林桂芳颔首：“有啊。”

林桂芳望着梁毓聲的時候，嘴角就噙了絲笑：“說有個化學院的小姑娘，經常來蹭課，比本專業的學生還積極。”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轉專業呢。”

梁毓聲當年蹭課的時候大大咧咧，和老師互動起來，那叫一個喧賓奪主，常常把林桂芳的關注點搶到自己身上。當年她不覺得尴尬，現在聽當事人提起來，反倒有些難為情：“林老師，我不是成心搗亂的……”

林桂芳微笑：“其實，能有個學生積極互動，我講課也痛快些。”

大學講師授課，常常遇到冷場情況，倒不是學生不聽，而是大學生懶。别看台下坐得滿滿當當，真到了需要互動的時候，肯在衆人注視下積極回應的人，可謂寥寥。

若是隻求照本宣科，完成授課的老師，這樣沉默也就罷了。倘若遇到追求課堂效果的老師，積極互動的學生，便如同捧哏的相聲搭檔，可遇不可求。

梁毓聲算是給足了情緒價值，所以林桂芳對她印象很深。

“現在想想，那時候太張狂了點。”梁毓聲也不是當年初上大學的稚嫩學生，幾年打磨，自然懂得收斂鋒芒的道理。

林桂芳點頭：“适當留心，好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餘光也是在瞥沈自鈞的。

她是知道了什麼，還是在暗示什麼？沈自鈞還是不明白，于是問：“老師們聊起我，除了這個，還有别的嗎？”

這回，林桂芳嘴角的笑容淡下去，她緩緩開口：“關于你的事，不多，至于你朋友……”

她望向沈自鈞的眸色更加幽深：“是有個叫謝謹言的吧？”

沈自鈞眉心一挑，不懂為何在這個時候，她要提起謝謹言。

“先前他還在臨大讀書的時候，我就見過他。前幾天聽說……他又受傷了。”林桂芳的語調更輕，仿佛飄在夜色裡，“死裡逃生，可要好好養一養身體啊。”

沈自鈞擡眸，旋即掩飾般望向梁毓聲，從對方眼中，他看到同樣的錯愕，心跳猝然一沉。

受傷就罷了，熟人看到，口耳相傳，難免會傳揚出去。可她怎會知道是“死裡逃生”？

難不成……有人布局，想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