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許詠年,腳下悚然抖動,整個夢境如同失去支點,支離破碎。
沈自鈞果斷退後,抓住角落裡的梁毓聲,揮手撕開一條裂縫:“走!”
嘈雜中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歎息:“許詠年……”
他不禁回頭,赫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曾在奶茶店見過!
那天他邊打電話邊向外走,與一群青年狹路相逢。打頭的人臉上有顆黑痣,看起來不好相處,沈自鈞蹭到對方,濺落幾滴奶茶,還是身後一人出來勸了幾句,化解了一場事端。
他記得那人的面容,濃眉深目,稍顯成熟。眉眼雖然透着股桀骜,卻不張狂無忌,因此他沒有多加留意。
原來他就是許詠年!
沈自鈞與梁毓聲對視一眼,當機立斷,扭頭沖向許詠年的影子。
夢中的許詠年并不好說話,他環抱雙臂,倨傲地瞅着梁毓聲:“他死不死,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與謝謹言是師生,也僅僅是師生而已。平日沒有過多交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兩人的關系,比尋常人更為淡漠。
如今他已經畢業,對于昔日老師,若是存幾分情義,便是知恩,若是全然不顧,也無可厚非。
心知這一點,梁毓聲憤憤然,卻無能為力。
沈自鈞心中升起一絲微妙的預感,冥冥中他有種錯覺,好像許詠年聽到謝謹言的名字時,眼神晃動了一下,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盡管很輕微,很短暫,他依然捕捉到那一瞬的表情,像極了隐匿齒間鮮血、佯裝無辜的野獸。
那絲笑不是幸災樂禍,恐怕……
一句話還未想完,身後冷風呼嘯而至,年輕的聲音帶着怒意,恨聲質問:“是你做的?”
梁毓聲不認識來者,可是沈自鈞認識:“陸祈華,怎麼是你!?”
陸祈華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許詠年身上,他再向前,質問道:“我落榜是你做了手腳!”
原來剛才的話被他聽到了。沈自鈞附在梁毓聲耳邊解釋幾句,兩人識趣地退開。
既然自己的事問不出個結果,不如讓位。反正是許詠年的夢,幻化出的陸祈華影響不到現實,他們隻管看個原委,也算不虛此行。
陸祈華急于得到回答,他緊盯住許詠年,額角繃出青筋,拳頭捏得死緊。仿佛隻要對方點頭,他就要沖過去,施以飽拳。
然而許詠年擡擡下巴,問:“想和我動手?”他一雙胳膊依舊抱于胸前,神色倨傲,分明對陸祈華不屑一顧。
“是不是你!說實話!”陸祈華的耐心幾近消磨殆盡。
許詠年歪着嘴角,懶洋洋笑了一下,說:“誰要你擋我的路呢?”
這句話等于變相承認。陸祈華瞬間暴怒,揮舞着胳膊沖上去。許詠年輕蔑地笑了一聲,在拳風劈面的瞬間乍然轉身,避開飽含怒意的一拳,手肘斜撞,借力把陸祈華砸倒在地。
他踏步踩住陸祈華的背上,扭住對方的手腕,令他難以翻身。
動作行雲流水,難怪他對陸祈華如此輕視,也不屑于掩飾。
陸祈華掙脫不開,憤恨地咒罵不休。
許詠年扭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嘲諷:“敗将一個,與其在這裡罵,不如滾回去,老老實實複習吧!”
梁毓聲忍不住皺眉,暗地裡使手段已經不光彩,如今還要殺人誅心,她聽不得這樣刻薄的句子。
沈自鈞歎息,謝謹言為人端方守節,他的學生竟然如此狠辣,與他半點不像。果然秉性難移,非教化所能更變。
他二人尚在感慨,陸祈華已經怒發沖冠,紅着一雙眼,猙獰地瞪着許詠年:“姓許的,你該死!我就算做了鬼,也要拉你下地獄!”
許詠年哈哈大笑:“活着都拿我沒法,死了又能怎麼樣?陸祈華,你就和你那班主任一個德行——”原本還算英氣的眉眼染上扭曲的怒意,他扯住陸祈華的衣領,強迫他擡起頭來。
他不喜歡陸祈華,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從小到大,隻要知曉他的家世,老師們對他都是和顔悅色,甚至帶有谄媚的偏愛,同學們則半是羨慕半是讨好。唯有謝謹言,非但沒有多加青眼,反而流露出若有若無的冷淡。他甚至忽略自己,選擇陸祈華當班長,而陸祈華則明明白白表現出對自己的不耐煩——他們憑什麼?!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他處于衆人焦點,從來都是他受人關注,這兩人卻敢無視自己——憑什麼?!
如今還不是被自己通通踩在腳下!
帶着報複的快感,他嘲弄道:“你啊,和謝謹言一樣,隻能哭天喊地,最後打碎了牙和血吞。陸祈華,你以為成績好就能踩到我的頭上?做夢!”
他貼近陸祈華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悠然露出齒尖,咀嚼對方的無能為力:“誰讓你沒有個好親戚呢?”
“你——”
“再和你說個事情,”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許詠年咧嘴笑,“還記得石維敬嗎?”
他們畢業隻有兩個月,怎可能忘掉授業之師?他問這句話,分明有所暗示。果然,陸祈華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
“石維敬和喻宛宛不清不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許詠年故意拖長了聲音,戲谑地觀察對方神色,“打算一個文學院,一個信息學院,在大學雙宿雙飛呢?敢擋我的路,做夢!”
又是一句“做夢”。
第一句“做夢”毀了陸祈華的大學夢,那麼第二句……
沈自鈞背後發冷,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
可是還能如何解釋?喻宛宛的遭遇或許口耳相傳,然而石維敬遭拒,本應隻有涉事幾人才知曉,許詠年怎會知道?
尋常刻薄也就罷了,然而,那句“敢擋我的路”,作何解釋?因為擋了許詠年的路,所以他們才落得這樣的結局?
他還未作聲,梁毓聲嘴快,先一步喊出心中猜想:“是你在搞鬼!?是你害的他們?”
許詠年輕蔑地冷哼,幾乎等同于承認。他站起身,悠悠睨着梁毓聲,反問:“不然呢?”
語氣理直氣壯且理所當然。
陸祈華嘴唇顫抖:“你卑鄙!”
“石維敬暗地裡找人,做些小動作,當然瞞不過我。讓他嘗嘗碰壁的滋味,給他個教訓,已經算手下留情了。”
沈自鈞愕然:“逼他辭職,也是你幹的?”
早知道嫁禍石維敬是那四人所為,卻未能料想,背後還有許詠年出了一份力。由此可見,向石家人嫁禍石維敬,乃至捕風捉影,令石維敬聯系導師遭拒,都有可能摻雜了許詠年的私心。
可是,石維敬一心為喻宛宛求個真相,如何就擋了許詠年的路?
難不成,喻宛宛遭此橫禍,也與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