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回頭,定定看着他,隻是聽他如此說,都覺得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抓住,又酸又澀。
“阿兄,日後勿要殺降,”明心定定看着他,反過來攬住他的手,指尖都在微微發顫,“一次都不可。”
明烨戰争狂熱,明心留不下他。
她沒有好方法。
有的隻有盡力改掉明烨的緻命缺陷。
“作甚如此害怕?”明烨都被明心的眼神吓到了,“聽你的便是。”
“定要聽我的,你若是不聽我的,”明心捂着心口低下頭,明烨總是不怕死的,“你出了半分差池,我便也無命再活。”
“說什麼胡話?”明烨一下子把手抽了出來,明心自幼身體不好,他極為在乎明心的身體,剛要開口訓誡,便聽腳步聲。
是端着橘子過來的宋嬷嬷。
“祖母送來的?”明心先一步起身去接,“怎麼又送來那麼多。”
“不是老夫人,”蓮翠在一邊,頗為高興,“奴方才瞧見了,是七殿下遣人送來的橘子!”
他遠在宮中,作甚送橘子給她?
而且方才才想起日後明家未來,此時明心看這橘子都難免礙眼。
“七殿下挂心娘子,娘子也該打扮了才是,”宋嬷嬷道,“七殿下上午便帶今年的貢果過來了,等了娘子一整日呢。”
明心愣愣。
她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面色頗為不好看的明烨,一時之間,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難怪她剛回來,他便急匆匆帶着她,絲毫不要她去别處,與其餘人接觸。
“真對你服氣。”
明心坐回藏毯上,與明烨面對着面。
“不可以?”明烨臉上也像是挺挂不住的,“我半年沒見你,想你心無旁骛陪陪我,平日裡隻要他一過來,你什麼事都要抛下,心飛九霄去了。”
“往後再不抛下了,”明心瞧着藏毯上,明烨給自己買的其他新鮮東西,想起什麼來,“阿兄,你送我的這些新鮮玩意兒,我能否帶去别府,尋些不重要的送人?”
“送你的東西,随你處置便是,”明烨一貫大方,“隻是我送你的暖玉不許送人,那是我專給你挑的。”
*
明家主堂,過亭台樓閣,隻見燈火明亮,金碧輝煌。
明心被宋嬷嬷拖着梳妝打扮,過來的遲了些。
當下少女鬓發高束,銀玉璀璨,她披着銀白色的棉鬥篷穿過回廊,蓮翠上前打簾,明心進主堂時,乍然撲鼻而來的,除卻炭火的淺淡氣息之外,便是濃重的肉腥臭味。
明心下意識蹙起眉心。
明家家眷除她之外近乎齊聚一堂,就連分家出去的二伯都帶一家子過來了,主堂内人頭攢動,明心起眼一望,那麼多人,她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處的沈玉玹。
他與先被謝氏喚來的明烨坐在一處,推杯換盞,明心甚至望見,他舉起酒盞時,食指處戴着的玉戒在光火下落出淺淡輝光,顯他膚色極白。
沈玉玹最常穿藍色,配金飾玉飾,顯得極為清貴,今夜也不例外。
他穿帝釋青色的圓領錦袍,戴金玉琥珀翡翠朝珠,與衆人言笑晏晏,明心過來,下人連聲通報都還未傳來,他偏偏似有所感,隔着人堆,朝明心望來。
他戴着白玉耳珰,生一張俊美遠超常人的面龐,勾勒一雙鳳眼,朝她彎笑。
——似仙,似幻,似鬼。
明心望見他無聲無息,用口型一張一合對她道:乘月,過來。
明心心頭一頓。
“二娘子過來了。”
也恰時這時,宋嬷嬷的通報聲晚來一步。
謝氏轉頭見了明心,露出份不冷漠亦不親昵的笑意。
“乘月來。”謝氏起身張羅,她不願自己的一雙兒女與二房離得太近,特意要明心坐在沈玉玹的旁邊。
明心落座,感覺到沈玉玹在身邊,她難免渾身僵硬,瞥見桌上盡是肉菜,且腥臭味極重,她下意識抿緊唇。
“母親,祖母沒有來嗎?”
“今夜你知瑾表兄特帶了白虎肉,你祖母禮佛不喜這些,早早便歇下了。”
白虎肉......?
肉菜近乎擺了滿桌。
從前沈玉玹也送過她一些牲畜來飼養。
但送過一次小獅後,知曉她不喜,便再沒送過了。
而且,又為何,偏偏是白虎肉?
明心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僵,心裡隻是很不舒服,覺察到身側陰影靠攏,她起臉,恰恰對上沈玉玹正盯着她看的一雙鳳眸。
也不知坐在她身側,就這麼笑吟吟的盯着她看了多久。
四下人聲喧嚣,明烨喝多了些,謝氏忙着與妯娌說話,再無人注意她二人之間。
燭光明明晃晃,沈玉玹坐在她身側,微微側頭看她,陰影籠罩她全身,他姿容極盛,穿常服,似世家貴公子。
“乘月不吃嗎?”
明心一點點放下本想遮住鼻端的手帕,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沈玉玹戴着玉戒的手執起玉箸,夾了一片削的薄如蟬翼般的肉片,慢條斯理的蘸了料汁,擱到她面前的盤子裡。
“我覺你會憎恨這頭白虎,”
明心感覺身側的陰影逐漸朝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