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殊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刑場,感覺到血液從自己的身體流失,他的身體越來越冷。
視線漸漸模糊,他似乎看見了靳寰飛奔過來的身影,看見他開合的嘴,一臉焦急,卻怎麼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心口的痛疼離他越來越遠,魏殊終于陷入黑暗……
年關将近,京中卻再無太平。
當朝太傅查案中被刺殺,重傷垂危,朝野上下,一片震驚。
皇帝震怒,責令大理寺并金吾衛嚴查兇手,淮安王世子殺人案再被擱置。
一連三天,京中禁軍戒嚴,人心惶惶。
魏府。
“這可怎麼辦是好啊!”管家福伯是從魏殊父親還在世時就跟着魏殊的老仆,看魏殊一連三日昏迷不醒,人都要急死了。
司茗也急,但是他跟着魏殊久了,也有幾分冷靜在。
“太醫都說了,那一劍離心髒還差一分,這樣驚險都沒有要了大人性命,一定是老大人在護佑,大人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福伯六神無主,隻怕白發人又送了黑發人。
司茗也體諒福伯的慌亂。
“福伯,你去将淮安王府送來的千年人參熬煮後讓大人服下,禦醫說能熬過高熱,大人就沒事了。”
“唉好好好,我馬上去……”
福伯有事可幹就能忍住那些胡思亂想。
安排了福伯以後,司茗穩下自己内心的不安,進門看到床頭護着的靳寰,又是一陣頭疼。
這個死心眼自從那日将大人背回來以後,就這麼一直守着大人,寸步不離。
“我知道你是自責沒有保護好大人,但是你這麼熬着也不是個事,萬一你身體垮了,誰為大人找出兇手,誰為他報仇?!”
抱劍垂首的靳寰沒有看司茗,用幹啞的嗓音說出了近日來的第一句話。
“是我的錯,大人讓我按兵别動,我就真的聽從了他,是我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是我一直依賴大人,總以為他能料中所有的事……”
司茗看着靳寰通紅的眼眶,隻能安慰他,“誰不是呢,我跟在大人身邊,但是四處奔走、查案涉險,也從來都是大人一個人……”
“大人這麼厲害……一定會沒事的……”
司茗上前拍拍靳寰,靳寰高大的身影卻漸漸倒向司茗,合上眼睛之前,他震驚地看向他。
“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司茗收起手裡的針,這是他剛剛跟太醫要的,針上摻了麻沸散,能讓靳寰好好睡一覺。
叫來下人将靳寰擡了出去,司茗看向床上的魏殊。
隻見魏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
司茗還記得魏殊剛被靳寰送回來的那一晚,鮮紅的血被倒出去一盆又一盆……
他家少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康健平安啊。
少時老爺去世,少爺被迫當家,後來夫人也去了,少爺又一個人入京,曆經艱險一個人走到現在。
他知道他們這些人,能為魏殊做的其實有限,沒有人能真正了解魏殊,他從來都是隻有一個人……
司茗癟癟嘴,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強撐的冷靜終于崩潰……
入夜,弦月高懸,冬日連月光也透着寒意。
魏殊的床前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身黑衣的元忱忍了幾日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他坐在魏殊的床前,看着緊閉雙眼的魏殊,他的臉色蒼白,薄唇也沒了血色。
這樣的魏殊沒有一點平日的疏離,不會用冰冷的眼神看他,不會為了旁人與他疏遠,也不會想要殺了他……
元忱伸手摸着那張臉,自從绮紅樓一别,這張臉無數次在他夢裡出現,從他年少時的清俊,到現在的高不可攀,一遍遍回憶,一次次越掙紮越沉淪。
當夜暗街刺殺回到東宮後,魏殊煎熬了一夜,元忱也一夜未眠。
刺殺魏殊這件事,要是交給枭衛,做得會非常漂亮,但是他執意要自己動手。
他拿不準自己的心,就隻有交給上天來評斷,若是魏殊沒熬過今夜,那一切皆休,若是他能撐過……
等到那日淩晨,魏殊被刺的折子遞入宮中,随之而來的是太醫說魏殊重傷未醒的消息。
站了一夜的元忱終于癱坐在椅子上,在一陣沉默後,紅着眼笑出了聲。
思緒回籠,元忱看着眼前的魏殊,看着單薄而脆弱,他就這樣近在咫尺,任他磋磨。
元忱不知道那日的魏殊是不是認出了他,他不怕魏殊認出他,他甚至有種期待,魏殊如果知道是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元忱伸手撩開了魏殊的被子,光裸的上身上,隻有包裹的紗布。
“殿下那劍是真要殺了太傅,還是要留他一線生機?”
藏雲回去後問過他這個問題。
元忱知道魏殊的能力,也知道他的籌謀算計,他有一瞬真的想要殺了他,可是下手卻是偏了一寸。
“這世上沒有我殺不掉的人……”
元忱的語氣無端透出一股森冷,魏殊的命,是天意還是人為,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看着魏殊無知無覺的樣子,憑什麼他輾轉反側,而魏殊卻一無所知?
元忱伸手按在魏殊的胸口上,也不知道是在對誰生氣。
魏殊似乎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那種疼痛,眉頭皺了起來。
看着雪白的紗布被血色洇透,元忱作弄的手終于停下。
心中郁氣消散幾分,元忱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從中倒出一顆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