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好吧,西裡斯。我提議做個交易——你把包裹還我,我請你吃頓飯。吃完飯,我們聊聊為什麼你會對這些玩意兒感興趣。”
西裡斯盯着他看了幾秒。
這可能是個陷阱,也可能是一次難得的信息突破口。但無論哪種情況,他有把握在對方出手前先一步脫身。他低下頭,将匕首緩緩收回,包裹抱在胸前:
“成交。”
尼克是個情報販子——一種在地下街中既特殊又危險的存在。他不屬于任何幫派,卻能在混亂與刀鋒之間安然穿行,全靠一件事:他掌握着信息。對地下街的居民來說,正确的情報有時比武器更值錢,也更緻命。
他們在一家隐蔽的小餐館碰面。地面油膩,燈光昏黃,四周煙氣缭繞,看不清角落裡的人影。尼克坐在靠牆的位置,一邊用叉子戳着碗裡的東西,一邊斜睨着坐在對面的西裡斯。
“看得出來你不是普通的流浪兒。” 他咀嚼間開口,随意地像是随口一提,眼神卻在試探,“太謹慎,太專注。你觀察人的方式……挺特别的。”
西裡斯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吃着面前難得的熱食。
“那裡面的藥瓶,”尼克繼續,邊說邊指了指西裡斯身側的包裹,“裝的是一種稀有鎮靜劑。專門用于治療某些……特殊的神經症狀。很難搞到手,更難配制。”
西裡斯手中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但很快恢複如常。他沒擡頭,隻是又撕了一塊面包,慢條斯理地泡進湯裡。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在找這種東西。” 尼克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笑得不鹹不淡,“三個藥店、兩個黑市攤位。我看你已經轉了半個月了,一直在同一類成分上打轉。”
西裡斯心頭微緊,指尖按住了碗沿。這個尼克顯然觀察了他不止一天。那種被全程看在眼裡的感覺令人不安,卻也……奇怪地讓人安心——要是真有惡意,這人早就出手了。
對方像是看穿了他的沉默,在桌面上輕敲了幾下,
“我提議一個合作。” 他說,“你的偷竊手法不錯,但還可以更好。我需要一個能進入某些地方,取出某些東西的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西裡斯纖細的骨架,神色十分滿意,“作為交換,我可以提供食物、住所,還有——”他微微一笑,“你想要的藥物信息。”
西裡斯沉默片刻,低頭将碗裡最後一口湯喝幹淨。單打獨鬥意味着更多自由、更少牽制,但尼克掌握的資源和線索,可能對控制他日益失控的症狀至關重要。
“我要求保持獨立。” 他擡起頭,神色冷靜,思路清晰, “但我可以偶爾為你做事,前提是你給得起我要的東西。”
尼克輕笑了一聲, “精明的小子。”他從桌角拿起另一隻粗陶空碗,倒了幾指烈酒,推到西裡斯面前,酒香濃烈,帶着些黴和苦的味道。
“好吧,西裡斯。” 他露出一個意有所指的笑容,“我們從小任務開始。”他從衣内口袋裡抽出一張油墨繪制的地圖,熟練地攤在桌面,用點了點其中一個圈起的紅點。
“進這棟屋,從櫃底拿一包文件出來,十五分鐘回來。” 他補了一句,“别吵醒裡面的人。”
西裡斯低頭看了眼那張地圖,是北段的一處廢棄民宅。那邊的房子結構簡單,外牆剝落,幾乎沒人居住。
“裡面有人?” 他語氣平平。
“廢話。” 尼克翻了個白眼, “不然我早自己上了。”
西裡斯沒再多問。他擡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站起身,随手收起地圖,把包裹推回尼克面前。“明天這個時間,我回來交貨。”
他轉身走出餐館,幹脆得像從沒考慮失敗這回事。尼克挑了下眉,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低低笑了一聲。
目标是一棟看似廢棄的老屋,位于地下街北段,隐在廢棄水渠後的破牆之後。白天路過幾乎不會注意,夜裡卻偶爾有微弱的燈火透出,像一隻閉不嚴的眼。西裡斯花了一個下午繞行,觀察出入口、守衛死角、撤退路線,甚至蹲守記錄了兩人出入的時機。然後是在第二天淩晨獨自動身。他提前用了鎮痛劑,壓制住可能爆發的劇烈頭痛。
他從屋後塌陷的窗框翻入,腳步落地無聲。夜風裡傳來屋内輕淺的呼吸聲,兩人,一長一短,像剛入睡不久。他屏住呼吸,身形伏低,沿着灰牆的陰影向前貼近。預判能力在這一刻浮動而起。眼前捕捉到模糊的影像——有人翻身,窗簾被輕碰、地闆發出響動。
他毫不遲疑地改變路線,提前一步繞過那塊即将踩響的木闆,在沙發與牆之間的縫隙中,準确摸到那塊略松的底闆。指腹一推,那塊木闆被輕松撬起,未發出一絲輕響。暗格裡面是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小包,邊角還帶着未幹透的墨香。他将其抽出,重新蓋好木闆,抹平了帶出的灰塵。
離開時,他連原本撬開的窗框都未再動,反而從另一側的地溝口抽身而出。十五分鐘不到,他已原路折返。
尼克跟昨日一樣,在酒館後座等着他,嘴角叼着半根煙,見他身影出現時懶懶擡了擡眉。“你比我想象的回來的要早。” 他沒有起身,隻把煙頭夾進指縫裡,彈了彈灰。
西裡斯徑直走到桌邊坐下,将包裹放在兩人之間的空隙上。尼克拆開一角,低頭在油布邊緣摸了摸,然後合上,慢慢吐出一口煙,露出個滿足的笑,“手腳也挺幹淨。”
西裡斯沒有應聲,隻是用油布将指節間的灰屑細緻地擦拭幹淨。尼克看着他,眼中的審視和輕視少了幾分,原本懶散的神色也慢慢斂了下去。他靠回椅背,煙頭按進煙灰缸裡,輕輕碾了碾。
“你不是靠運氣。” 他沉默片刻,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絕不隻是一個聰明的小偷。他低低笑了一聲,沒有過多打探“也挺好,這樣更方便。”尼克将包裹收回手邊,眼裡不再有試探,隻剩一種半真半假的笃定。“以後再有這種活兒,我優先找你。”
西裡斯看了他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酒館外的風仍舊掠着街道,嘈雜未息,而桌上的那點安靜,像是某種默契剛剛落定,無聲,卻清晰。
這就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