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二級霧障,内部有目标标記延時攻擊。你們有七秒時間突破。”
“明白。”
利威爾沒說話,隻在腰側扣帶的瞬間輕輕吸了口氣。訓練開始信号一響,兩人幾乎同時躍起。利威爾前沖引線,法蘭則貼後位推進,掩護與補位的節奏近乎無縫。進入霧障區時,他們隻交換了一次眼神,就精準清除了目标。
“不錯。” 西裡斯點頭,眼神在兩人之間略作停頓,“利威爾提前規避了左側死角,法蘭判斷了備用出口,很默契的配合。”
法蘭沒搭理他,低頭收攏好自己的裝備。利威爾不知道從哪掏了個手帕出來,擦了把臉,也沒說話。
“下一組:伊莎貝爾跟我。” 西裡斯擡手招呼着一旁躍躍欲試的女孩。
伊莎貝爾眨了眨眼,顯然有些意外:“你也要上?”
“當然,畢竟我需要測試你對指令的應變能力。” 他笑着回應,“你反應很快,但合作方面……”
“我會讓你閉嘴的。” 她撇撇嘴,嘟囔着扣緊了裝置,站到他身旁。
這次模拟中,西裡斯帶隊突進,伊莎貝爾負責支援牽制。她的爆發力确實極強,尤其在轉向的時候節奏明快、毫不拖沓,但幾個拐點仍因失衡輕微偏航。任務完成得還算順利,落地後,西裡斯看了她一眼。
“跟我比起來,你更适合自己帶一組。”
“你什麼意思?” 伊莎貝爾眉頭一挑,以為他在拐着彎找茬,怒目瞪着他。
“你太愛自己決定方向。” 西裡斯失笑地搖搖頭,示意自己并無惡意,“這在戰鬥裡很危險。但如果你是前鋒,這倒是個好習慣。”
伊莎貝爾愣了下,沒想到他會誇自己,扭頭輕輕“哼”了一聲。一旁的利威爾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互動,目光落了過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西裡斯繼續安排一系列模拟訓練,讓三人在不同情境下進行組合配合。利威爾展現出了驚人的适應力,很快就掌握了團隊戰術的核心;法蘭在全局中的策略判斷與應變能力極強;伊莎貝爾雖然技術稍遜,但在溝通和節奏拉扯上的反應極快,是協調三人步調的關鍵支點。
西裡斯在場邊默默看着,心裡記下了每一個細節。這些不僅是單純的訓練和反應,也是性格的投射、信任的流動,是自己未來動搖他們的原點。他沒說話,隻是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慢慢收緊了一下,眼中的神思也随之斂去。
"不得不說,你們的默契令人印象深刻,"訓練結束時,西裡斯評論道, “但在調查兵團,你們需要的不隻是彼此信任,還有與整支隊伍的協作。”
利威爾擡頭看着西裡斯,灰藍色的眼睛顯得有些銳利:"你的訓練方式...不像是為了歡迎新兵。"
西裡斯微微一笑:"很敏銳的觀察,利威爾。埃爾文特别交代,要确保你們三位能迅速适應牆外行動,他對你們寄予厚望。"
法蘭聞言眯起眼睛,輕哼了一聲,“或者他隻是急着讓我們去送死。”
“這取決于你如何看待調查兵團的使命。”
西裡斯聳了聳肩,神情微妙地介于認真與随意之間,随即話鋒一轉, “不管怎樣,明天同一時間繼續。你們今天的表現……可以接受。”
三人各自收拾裝置準備離開。利威爾走在最後,離開前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西裡斯臉上停頓了一秒,不長,但足夠他看清,那人正笑着望回來——唇角勾起,眉梢輕挑,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回頭。
那笑容太從容了,像是故意的回應。利威爾皺了皺眉,壓下心頭那股說不清的不快,轉過身,腳步比剛才快了幾分。
西裡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慢慢斂起笑意。他看得出,那一眼裡沒有敵意,卻像是鋒刃試刀,一寸一寸沿着他的面具往下切。
對方開始對自己産生興趣了,他勾了勾嘴角。不論是出于懷疑、評估,還是那種“你不像他們”的直覺,都是自己計劃中必須抵達的第一道邊界。
個人的訓練結束後,西裡斯回到自己的小屋,獨處的時刻讓他得以稍微松一口氣。他坐在椅上,輕輕揉了揉肩膀,束縛一整天的姿态和裝束終于能稍微松動一點。正準備小憩片刻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西裡斯動作一頓,迅速整理好衣領後打開門。
門外是韓吉,臉上挂着标志性的興奮笑容,開口卻是公事公辦的口吻:"克萊因參謀,埃爾文讓我把這批訓練報告的模闆交給你。"
西裡斯側身讓她進來,關上門後,韓吉的表情立刻松弛下來,揚眉打量了他一眼:“第一天訓練如何?”她問得像在例行公事,眼裡卻閃爍着濃濃的八卦。
"利威爾比我們預期的更強,"西裡斯低聲答道,走回桌邊坐下,"他的戰鬥反應幾乎是本能。"
"有趣!"韓吉雙眼放光,"地下街的傳奇果然名不虛傳。"
“但牆外對抗巨人靠的不是傳說,”
西裡斯一手解下領巾,靠回椅背上,神色淡淡, “是紀律和團隊,而不是單打獨鬥的英雄主義,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在韓吉面前,他能稍稍卸下繃到臉酸的微笑,說話的方式也變得自然平和,不再帶着訓練場上那股刻意的調笑。
“不過——” 他頓了頓,思忖着補了一句, “他們三人的協作,确實出乎我的預料。”
韓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底光芒微閃,随即話鋒一轉,“對了,你的那個……特殊醫療需求,我安排了一些物資放在醫療室。今晚值班的是海倫,是我信得過的人,她不會多問。”
西裡斯擡眼看她,神色中浮過一絲隐約的放松與真切的感激。“多謝你。束胸的磨損比我預計得更嚴重。”
“随時為我最喜歡的實驗體服務。” 韓吉調皮地眨眨眼,調侃得毫不掩飾,“别忘了記錄藥效和副作用,明天我要看到完整的數據。”
"遵命,長官,"西裡斯勾了勾唇角,“不過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睡上十分鐘。”
“你好無情啊,我才剛來。” 韓吉一臉被抛棄的樣子,撇了撇嘴,但觸及他有些疲憊的神色,還是轉身準備離開,“那我們明天藥物檢查見,好好休息。”她回頭笑了笑,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一瞬,西裡斯站在原地沒動,靠着門闆深深吐出一口氣。
那副“西裡斯”的皮還貼在身上,綁得不緊,卻始終壓着呼吸。但在這座瘋狂的兵團裡,至少還有一個人,勉強算得上他真正的盟友。
夜已深沉,周圍歸于寂靜。
西裡斯悄然起身,随手将幾枚硬币放入口袋,以防需要“打點”夜間值守。在确認身上沒有異味或可疑痕迹之後,他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沒入走廊的黑暗。
營地的夜不算黑,通道盡頭幾盞油燈仍亮着,橘色的光拖出拉長的影子。他熟門熟路地避開常規巡邏路線,沿着最暗的路徑向醫療室潛行。
快到醫療室時,西裡斯忽然頓住。
拐角處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他立刻退入牆邊最深的陰影,屏住了呼吸,手已經搭上腰間的短刀。月光從窗棂斜灑進來,映出那人靜靜走來的剪影。
是利威爾。
他沒有穿制服,隻随意披了件外套,眼神比白天更冷,步伐卻輕得像影子。他此刻正沿着走廊緩步前行,目光警覺地掃視着周圍。
他在找什麼?
還是……他在找誰?
西裡斯皺了皺眉,稍稍向後壓低重心,判斷着利威爾行進的方向,打算繞道前行。
——但利威爾也察覺到了異常。
他原本隻是吃完晚飯睡不着,随手撈起裝備想要出去走兩圈,卻沒想到走到了這裡。他腦中思考着三個人原本的計劃,突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有人。
走廊空蕩蕩的,他沒看到人影,但空氣流向在變,燈光下的某一塊陰影深得過分,還有……腳步聲驟停的殘響,和一點點剛被收緊的氣息。他偏了下頭,目光直指走廊拐角的陰影,沒出聲,腳下慢慢往前壓了一步。
三秒内有反應,是誤闖的動物;三秒後仍然沒有聲音,那就是訓練過的人。
西裡斯在黑影中繃得筆直,感受到那道視線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心知再退一步就會暴露。利威爾那可怕的第六感,幾乎已經把他拖出影子,他權衡着是否要主動現身,至少要搶下開口的先機。
遠處突兀地傳來一聲撞響。
利威爾眉峰一動,警覺地往聲源方向掃了一眼。他沒說話,又回頭盯了那道陰影幾秒,然後果斷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
腳步聲消失後,西裡斯又等了一會兒,才貼着牆角滑出陰影,沿另一條側廊貼地掠行。他沒有奔跑,但每一步都踩在最安靜的石闆邊緣,同樣消失在下一道拐角。
後面的行程出奇的順利,他沒再碰上巡夜的士兵。醫務室裡,韓吉預留的繃帶、藥膏與替換束布已經按她說的方式擺好。他取了物資,從另一條小路迅速折返。
回到宿舍,房間依然安靜空曠,一切如他離開時的樣子。但他站在衣物箱前,目光輕輕落下。
……箱子的角度,微妙地歪了一點。
「有人搜查過我的東西?還是我太敏感了?」
西裡斯垂眸盯了它片刻,默默地将其歸位。他吹熄了油燈,躺回床上,盯着頭頂橫梁那道深黑的影子,眼睛亮得吓人。
第一周才剛剛開始,挑戰已經接踵而至,他卻興奮得幾乎戰栗。仇恨、血脈、母親留下的謎團,還有利威爾,那個身上埋着某種“答案”的人,都在慢慢靠近,他幾乎能聽到黑暗中的低聲告誡——
“塞西莉亞·洛朗” ,這個名字不能出現在任何人口中,現在是西裡斯在活着。
而西裡斯,必須活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