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婦人認識你？"利威爾終于開口。

“沒印象。” 西裡斯沉着應對， “但她認得胸針的出處。洛朗家曾在貴族圈小有名氣，做些稀奇古怪的研究。”

“為什麼買它？” 利威爾問得直截了當，“三枚銀币不算便宜。”

“喜歡它的設計。” 西裡斯笑了笑，恢複了慣常的自在與漫不經心，“烏鴉和寶石，優雅又神秘。很适合我，不是嗎？”

利威爾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沉靜地看了幾秒，等待更多的解釋。但身邊的人顯然不打算再開口，他便收回了視線，沒再追問。

"該回去了。集合時間快到了。"

集合點，法蘭和伊莎貝爾已經等在那裡，周圍是他們采購的各種物品。伊莎貝爾興奮地向西裡斯展示她找到的特種皮革，說是防水又透氣；法蘭則對自己采購的機械零件諱莫如深，隻說是"應急裝置"。

四人整理好戰利品，準備返程。

"什麼時候開始組裝？"伊莎貝爾問法蘭，眼裡躍躍欲試。

“今晚。” 法蘭看了西裡斯一眼，補充道，“西裡斯可以幫忙。他對機械有一定了解。”

"樂意效勞，"西裡斯笑了笑，沒有錯過這個邀請，"我對新裝備一向好奇。"

返程途中，他的手不自覺伸向口袋，那枚銀質胸針仍靜靜地躺在其中，銀面暗沉，寶石微涼。老婦人的低語仍在耳邊盤旋，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更令他不安的是，這枚遺物出現的過于巧合，他們即将前往的壁外區域，正是洛朗家族舊領地的邊緣地帶，韓吉也一度懷疑那裡有廢棄的實驗設施。而如今，這枚胸針，又像一枚沉睡多年的引信，在他手中悄然蘇醒。

西裡斯擡眼望向高牆，陽光透過城垛灑落下來，給市場的喧嚣鍍上一層虛幻的安甯。但他清楚，那安甯之下，埋藏着太多秘密，自己正一步步往邊緣走去。

“想什麼呢？” 伊莎貝爾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裡拿着一串果幹，笑嘻嘻地遞過來一顆，“你這表情讓我有點擔心明天的訓練了。”

西裡斯接過，輕輕咬下一口，順勢将思緒壓了下去，笑道：“在想今晚的組裝工作會不會太‘精彩’。”

“準備好被驚豔吧！” 伊莎貝爾揚起下巴，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法蘭的發明超酷，雖然偶爾……有點小問題。”

“爆炸？” 西裡斯挑了下眉。

“就兩次！” 伊莎貝爾連忙辯解，“而且都是小爆炸。”

“是你把導線接反了。” 法蘭頭也不回地拆穿。

“那是你寫錯了标記！”

“你改了我的标記。”

“你标錯了我為什麼不能改？”

利威爾忽然腳步一頓，扭頭看了他們一眼：“要吵回去吵。”

西裡斯夾在幾人之間，難得沒有插話，隻是笑着走在陽光下，享受着這種嘈雜卻真實的歸屬感。

返回基地後，四人将采購的物品帶回宿舍，法蘭迅速開始整理各種零部件，伊莎貝爾則興奮地鋪開一塊防水布，将各種工具排列整齊。

“今晚工作不少。” 法蘭難得的興奮起來，指着桌上一個未組裝完的金屬框架，“尤其是這個。”

西裡斯走近一看：“這是什麼？”

“便攜式鋼線發射器。” 法蘭從自己的抽屜裡抽出一張圖紙展開，“比标準立體機動裝置小巧，可以單手操作，适合緊急情況。"

利威爾也拉出床下的木箱，拿出幾件半成品放到桌上：“動力系統和觸發機構還沒組好。”

西裡斯仔細觀察裝置的設計，心中暗自驚訝。這種便攜式裝置不在軍方的任何标準裝備清單上，顯然是法蘭自行設計的。而且它的用途相當明确，适合在無法使用标準裝備的情況下，進行短距離機動或緊急逃脫。

"有意思，"他拿起一個部件仔細端詳，“但你這個觸發器，單一彈簧結構太脆弱了。” 他指着圖紙一角，“雙重鎖定會更穩些。”

“你也懂機械設計？” 法蘭挑了挑眉。

"略知一二，"西裡斯拿過炭筆在草圖上塗塗改改了幾筆，"這樣調整的話，重量增加得不多，但可靠性會大幅提升。"

法蘭和利威爾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伊莎貝爾一邊湊過來看一邊嘀咕："告訴過你他很有用。"

之後幾小時，他們一邊協作組裝裝備，一邊交換改進意見。氛圍出人意料地輕松，甚至算得上愉快。

“遞下那個螺絲刀。” 法蘭一邊固定螺栓，手朝西裡斯一伸。

“這些裝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西裡斯遞過工具，問得小心。

“嗯。” 法蘭沒停下手。

“其實，” 西裡斯語氣一轉，看向法蘭和正調試彈簧裝置的利威爾，試探着開口， “埃爾文對你們評價很高，真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三人手中動作一僵。利威爾擡頭看了西裡斯一眼：“準備好面對任何可能性沒壞處。”

“明白了。” 西裡斯點了點頭，識趣地沒再追問。

沉默散去，伊莎貝爾适時換了話題：“對了西裡斯，你在市場買了什麼？怎麼磨蹭那麼久。”

西裡斯猶豫了一下，從口袋中掏出那枚銀質胸針："這個小東西。覺得設計挺有意思的。"

伊莎貝爾湊近看了看，眼睛一亮："藍寶石！好漂亮的工藝。"

利威爾的目光在西裡斯和那枚胸針之間停了片刻，沒說什麼。

"我喜歡它的設計，"西裡斯輕輕揭過，把胸針收了回去，"有種神秘的感覺。"

“确實很像你。” 伊莎貝爾笑道，“優雅、危險，還有點讓人看不透。”

這評價讓西裡斯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不置可否。

便攜鋼線發射器、微型信号彈發射器、改良匕首鞘，以及數件攀爬與固定裝置，一件件被組裝、調整，再反複測試。忙到深夜，所有東西終于擺上了桌，成列整齊。

法蘭收起工具，難得地偏頭看了西裡斯一眼表示認可：“你那幾個建議……挺有用的。”

“團隊的功勞。” 西裡斯輕描淡寫地回應，卻無法完全掩住心底那份複雜。今晚的默契配合雖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 “融入”，卻也更加确信這支小隊，藏着不止一副面孔。

“明天繼續訓練。” 利威爾合上木箱，蓋上今天剛買的帆布，重新推回床下。

衆人各自準備就寝。西裡斯餘光捕捉到法蘭和利威爾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還有什麼沒說完。

“我去洗漱。” 他随口找了個理由暫時離開，前往韓吉的實驗室。他得盡快分享今天的發現，特别是那枚神秘的家族胸針和小隊的秘密準備工作。

推開門時，韓吉正埋頭研究一些圖表，看到西裡斯進來，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怎麼樣？有什麼新發現？"

西裡斯從外套口袋裡取出那枚銀質胸針，放到她手邊：“你見過這個嗎？”

韓吉拿起胸針，仔細端詳，然後驚訝地擡頭："洛朗家族的紋章？這是你們家的東西？"

“準确地說，是徽章的簡化版本，專門為年幼直系子嗣打造的私制飾物，” 西裡斯點點頭，“我……離開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一枚。”

“誰給你的？” 韓吉立刻追問。

“市集上一個老婦人。”西裡斯沉聲道， “她看着我，就像……認得我似的。還叫我 ‘小烏鴉’。”

韓吉一下子站了起來：“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寶石裡藏着秘密，血脈能夠解鎖’。”

屋内沉默了一瞬。燈火下的胸針反射出一道幽微的藍光，那隻烏鴉仿佛也在默不作聲地回望他們。

“這話可不是随便哪個街頭老妪能編出來的。” 韓吉皺起眉頭，對着油燈仔細打量這個胸針，“你覺得她是誰？”

“我也在想，” 西裡斯擡手揉了揉額頭，歎了口氣， “她不怕我認出來，也沒留下名号。但她知道得太多了。”

韓吉沉吟片刻，将胸針小心放入一個木盒中：“我會仔細檢查它，看看有沒有機關或藏匿的信息。也讓埃爾文的人查查那邊攤位有沒有什麼登記記錄。”

她頓了頓，擡頭看他：“利威爾他們那邊呢？有什麼新發現？”

西裡斯簡要地複述了白天的采購情況以及晚上的組裝過程：“不僅是備用絞索和特制匕首，還有便攜式鋼線發射器、小型信号裝置、攀爬用輔助鈎具……這些東西，不太像是給一般壁外調查準備的，更像是針對某種‘突發情況’。”

“……像是在準備一場他們自己也不确定會不會來的襲擊。” 韓吉輕聲補充。

她靠在桌邊，也歎了一口氣：“看來埃爾文的做法确實刺激到他們了。太過聰明的小隊，戒心強、戰術足、機動性高……不容易掌控啊。”

西裡斯點了點頭，沉默許久，終究沒有說出心裡那句“他們不隻是聰明那麼簡單”。

“保持觀察，但别貿然下結論。” 韓吉收回思緒，“繼續靠近他們，看看這些準備工作最終會發展成什麼。如果能找機會打消他們的警惕心，就更好了。”

“你認真的？” 西裡斯失笑，“這可是連埃爾文都沒做到的事。”

“哎，别這麼謙虛。” 韓吉一臉正經地打趣，“你可是‘人見人愛’的西裡斯。”

西裡斯輕哼一聲，拎起外套：“我得回去了。再不回，他們怕不是要懷疑我消化系統有問題。”

“去吧，” 韓吉笑着點點頭，送他出門， “有進展我會通知你。”

西裡斯推門而出，夜風撲面而來，将屋内最後一縷燈火一并掩上。他走在黑夜之中，仰頭看了一眼天。月亮被薄雲遮住，隻餘下一圈冷淡的光輪，卻溫柔得像是記憶深處母親的目光。

“小烏鴉。”

那道蒼老的聲音還留在他耳中，從久遠的地方穿過血與塵回響而來，把他從這具尚未暴露的皮囊下，連根抽出。

西裡斯慢慢吐出一口氣，白霧在夜色中散開。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正在逼近，有些身份終将暴露，有些關系将不得不面對清算，但不該是現在，不能是今晚。

今晚，他還必須是那個能笑着遞出工具、輕描淡寫掩飾心事的“西裡斯”。哪怕隻是再維持一點時間。

也要騙得像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