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鸾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最激動的莫過于大錘,他心中似響了個炸雷,手裡盛甘蔗汁的木桶滾落到了地上:”鸾妹,你真的要教我寫字兒麼?我,我……我真不知道怎麼謝謝才好。”
二錘驚呆了:“做夢一樣的。”
老楚家這個家境,壓根湊不出錢送孩子去學堂念書。除了學費,還要給教書先生束脩,過年過節送禮孝敬少不了,筆墨紙硯的費用更是恐怖。
三妮兒倒沒怎麼上心:“姐姐也要教我麼?大哥二哥認字兒還有些用處,我一個女兒家,也需要學這個?”
小趙氏生了一兒一女,二錘和三妮兒。
她是個傳統封建婦女,贊同女兒的話:“二錘跟着阿鸾學也好,聽說縣城裡招工攬活兒,識字兒的比不識字兒的多三倍錢呢。三妮兒就不用麻煩了,她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學學織布刺繡,再過兩三年也能說個不錯的婆家。”
三妮兒低下頭,耳根臊紅了。
楚鸾卻道:“女孩兒也可以學認字兒啊,與她學織布刺繡并不沖突。二叔母,不用耽誤很長時間的,我就傍晚趁着天還沒黑,教一個時辰,讓三妮兒也一塊兒來學呗。”
她不會跟小趙氏講什麼女性覺醒、反封建的大道理,給不屬于那個時代、不在那個份兒上的人,灌輸不在那個份兒上的思想,非但不合适,反而會害了她們。
楚鸾會換一種更緩和迂回的方式,她說,“你看我教兩個也是教,教三個也是教,師父教我的聖賢書,我再教他們,三妮兒不來,多吃虧啊。”
小趙氏聽了這話,果然表情有所松動。
楚鸾再接再厲:“妹妹也不比哪個孩子差,二叔母,您尋思尋思,縣上招男工識字兒有好處能掙更多錢,那如果是縣裡大戶人家招繡娘、綢緞莊招織布女工呢,是不是會寫字的也更有優勢?不認識字的繡娘隻能拿一份工錢,三妮兒如果識字又會算賬,那她是不是就有機會當上繡娘的領頭人或者綢緞莊女賬房拿五倍十倍工錢?至于您希望三妮兒能說個好婆家,識字兒更是加分項啊,婆家不得高看她一眼,就算婆家要給新媳婦做規矩、擺臉色還得掂量一下她娘家有沒有讀書人,未來有沒有可能考取功名,是也不是?”
“娘,我要跟姐姐學!”
三妮兒一聽有這許多好處,積極性頓時就被調動起來了。
這世上,唯有利益才是最強的驅動力。
小趙氏也被說服了:“若論事兒,我隻能看到眼皮子底下那點東西,阿鸾卻能看到千裡之外。三妮兒你就跟着她好好學,娘也不想你這輩子就是個牛命。”
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
小趙氏受環境和時代所限,沒有一雙千裡眼,自己拿不了好主意,但她可以借侄女楚鸾的眼,給女兒規劃一個更好的未來。
三叔母一隻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笑道:“我若生個女兒,也讓她跟着阿鸾學。”
“這就對了。”
楚老太見媳婦們一條心,很是高興,“都說兒子孫子才能光耀門楣,可咱家到現在,最出息的是阿鸾。多少人想把兒子塞給朱郎中做徒弟啊,朱郎中都沒看上。阿鸾這師父拜的好啊,一人學了,還把家裡的孩子們都捎帶上了。”
事情議定了,楚鸾就開始着手教大錘、二錘、三妮兒寫字。
三妮兒問:“沒有紙筆,怎麼辦?”
大錘道:“這還不簡單,山上有一個裂縫,裡頭掉出來不少白色發黃的石頭,有些軟,可以寫字。我之前撿了好多呢。”
說着,楚大錘就去床底下,扒拉出十幾塊白色發黃的石頭來,“之前去割草的時候撿的。”
“這個好!粉筆石。”
楚鸾拿了一塊,有點兒像石膏,實際上是一種白垩岩,古生物殘骸碎屑形成的石頭。
楚大錘心心念念想讀書,所以才會對這種可以代替筆墨的東西格外留心。
楚鸾在院子的青石闆上寫着他們的名字。
“這是大哥的名字,楚窮,窮者,窮極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