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書忘了拿。”柏知賀快步走到車邊,氣息微喘,将習題冊遞進車窗。
宋梨接過書,冰涼的指尖無意間擦過柏知賀溫熱的手指。
她擡起眼,看着柏知賀已經自然而然地拉開了後座另一側的車門,動作流暢地坐了進去,關上車門。
“要做什麼,我陪你。”他的聲音沉穩,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在狹小的車廂内清晰響起。
宋梨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發幹:“你怕我去打人嗎?放心,我保證不打。”
她努力想讓自己聽起來輕松一點,卻掩飾不住眼底深處的緊繃。
柏知賀的目光落在她緊握着習題冊、指節用力到發白的手上,又移到她強裝鎮定的臉上。
他的聲音溫和卻無比認真,像在陳述一個真理:“你剛才的表情,我隻在你輸了最重要的那場比賽時見過。我不希望你欺負人,但你也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欺負。”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雙總是溫柔的眼睛裡此刻閃爍着異常明亮而堅定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所以,在你安全到家之前,我不會離開你半步。”
宋梨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試圖趕他下車。她沉默了幾秒,那沉默像是有重量,壓在兩人的心頭。
最終,她對前座的司機報出了那個短信上的地址,聲音低沉:“師傅,去XX小區,X棟。”
出租車緩緩啟動,彙入夜晚都市擁擠喧嚣的車流。
車窗外,城市的華燈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光影如同流動的星河,在宋梨沉靜卻緊繃的側臉上明明滅滅。
車廂内一片寂靜,隻有引擎低沉的嗡鳴和窗外模糊的喧嚣。就在這光影流轉、沉默蔓延的寂靜中,宋梨忽然沒頭沒腦地、用一種近乎冰冷的、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輕聲說了一句:
“柏知賀,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假的東西。”
她的聲音很輕,目光依舊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側臉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異常冷硬。
柏知賀轉頭看向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時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車廂内死寂一片,隻剩下那句冰冷的話語,如同幽靈般在空氣中回蕩,久久不散。
目的地小區規模龐大,俨然一個自成一體的微型社區。
此刻雖已入夜,中央廣場卻依舊人聲鼎沸,一派煙火升騰的景象。
節奏強勁的音樂聲中,廣場舞方陣整齊劃一;三五成群的大媽大爺圍坐長椅,嗓門洪亮地拉着家長裡短;幾個踩着閃亮輪滑鞋的孩子尖叫着穿梭其間,帶起一陣風。
不同年齡層的喧嚣交織,驅散着夜晚的清冷。
11棟藏匿在小區的最深處,與熱鬧的廣場隔着不短的距離,在沉沉的夜色裡,倒成了個隐秘的所在。
通往那裡的路旁,栽種着一排緬桂樹。
越往裡走,那清甜馥郁的花香便越是濃烈,絲絲縷縷鑽入鼻腔,帶着一種近乎固執的存在感。
昏黃的路燈光暈斜斜灑下,将原本翠綠的葉片染成一片溫暖的橙黃,又在黝黑的柏油路面上投下繁複交錯的枝桠暗影,随着晚風輕輕搖曳,如同無聲的皮影戲。
柏知賀的視線不經意地微微偏轉,落在了地面上。
路燈将他修長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來,而宋梨的影子就緊挨在他身側。
她的影子高度恰好及他的肩膀,輪廓清晰,頭部微微傾斜,在光影的錯覺裡,竟像是輕輕依偎在他肩上。
地上的那個影子仰起了頭。
“柏知賀,”宋梨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看看十二樓,亮沒亮燈。”
柏知賀依言擡頭,目光逐層攀升,在那些亮着或暗着的窗戶間仔細辨認。“亮着。”
宋梨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又像是耗盡了支撐的力氣,一言不發地走到旁邊的花壇邊沿坐下,冰涼的石沿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寒意。
“陪我等燈熄了。”她說道,語氣刻意放得輕松随意,臉上也努力維持着一份近乎冷漠的平靜。
可那雙交疊放在膝上的手卻暴露了内心洶湧的暗流——十指緊緊絞纏在一起,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陷進另一隻手背的軟肉裡,泛出青白的顔色,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焦灼都擠壓進這無聲的痛楚中。
“你在找誰?”柏知賀在她身旁蹲下,視線與她平齊,聲音低沉。
空氣凝滞了幾秒。宋梨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晃動的樹影,喉頭滾動了一下,才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宋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