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這兩個字,是宋梨自己定義的,帶着居高臨下的意味,甚至常常被他們圈子裡的一些人拿來嘲笑諷刺柏知賀,覺得他軟弱沒骨氣。
可柏知賀自己卻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對這兩個字甘之如饴,顯得那麼……“軟弱”。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當小小的柏知賀因為父母離異搬進那個大院,像棵瘦弱可憐的小白菜,被其他孩子欺負得眼眶通紅時,那個同樣小小的、卻像隻驕傲小獅子的宋梨,雖然也曾是“欺負”他的一員,雖然她很快就覺得看他哭沒意思而退出了,但她的身影,就已經牢牢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的目光,自此再也看不到其他的風景。後來,是她迷路時,他鼓起勇氣,用一根長長的棍子牽着她回去,因為他怕眼眶通紅卻兇巴巴的小宋梨會打他,必須保持“安全距離”。
可如今,那個需要棍子保持距離的小男孩長大了。
“現在”,柏知賀的聲音溫柔而清晰,帶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打破了宋梨混亂的思緒,“我不滿足隻做跟班了。”
他向前微微傾身,目光灼灼,帶着孤注一擲的勇氣和滿腔的赤誠,“我想申請……做你的愛人。”
宋梨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時失語,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看着眼前這個眼神熾熱、仿佛在燃燒自己的少年,心底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她竟然會覺得柏知賀軟弱?
他簡直是……膽大包天!
無法無天!
“申請駁回。”她幾乎是憑着本能,用盡全力才找回自己清冷的聲音,吐出了這四個字。
柏知賀眼底那簇明亮的火焰明顯地黯淡了一瞬,一絲失落飛快掠過,但他并沒有退縮。他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體,臉上的笑容雖然淡了些,卻依舊執着而溫暖:“沒關系。”他像是在宣告一個誓言,“過段時間,我會再次申請。”
宋梨再也無法直視他那雙盛滿了濃烈情感、幾乎要将她灼傷的眼睛。她猛地轉過身,背對着他,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他說:
“随你。”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給餐廳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宋梨的目光落在餐桌對面的宋牧陽身上。經過一段時間的“刻意練習”,那句醞釀了一早上的問候終于清晰出口:“爸爸,早上好。”
宋牧陽正翻着财經報紙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擡起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異。
自家這個從小就跟個小冰山似的女兒,最近的變化堪稱翻天覆地。
以前讓她多說一句話都跟要她命一樣,現在一頓早飯的功夫,能主動說上五六句,甚至還會跟他提一兩句學校裡無關痛癢的小事——雖然大部分時候是她單方面通知性質。
“吃好了?”
宋梨像是想起了什麼“功課”,側過身補充道,“你喜歡吃魚的話,明晚讓張姨再做。”
她的語氣依舊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僵硬,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指标,但那份努力傳達的意味卻真實存在。
宋牧陽放下報紙,臉上瞬間綻開一個極其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紋路都舒展開來:“好好好!我們小梨真是長大了啊!” 他感慨着,随即問道:“晚上有什麼安排嗎?”
“我和柏知賀帶小白去湖邊玩飛盤。”宋梨回答得幹脆。
聽到“柏知賀”這個名字,宋牧陽眉頭下意識地微蹙。
那個從小跟在自己女兒身後、看起來溫順無害的男孩,他打心底裡不太喜歡,總覺得那份溫順下藏着别的東西。
他放下咖啡杯,狀似随意地提議:“爸爸晚上想帶你去朋友新開的琴行看看,你不是說琴弓的弓毛有點問題嗎?正好去挑挑。”
宋梨幾乎沒有猶豫:“下次吧。我答應了小白要帶它去玩飛盤。”
宋牧陽試圖迂回:“要是真那麼喜歡狗,家裡院子也夠大,爸爸給你買一隻回來養着,也省得你總跑去看别人的狗。”
他記得那隻叫小白的薩摩耶,是柏知賀那個抛棄兒子遠走的母親留下的。當年七八歲的柏知賀追着母親的車哭喊,小小的宋梨牽着同樣懵懂的小白,固執地把哭得喘不上氣的柏知賀拽回了大院。
那畫面,宋牧陽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裡發堵。
宋梨沉默了幾秒,眼神飄向窗外,似乎在回憶什麼。
她剛開始确實不喜歡小白,覺得它又小又麻煩,吃得邋遢,拉得臭烘烘,還總愛用濕漉漉的舌頭到處舔。
但後來……時光的浸潤無聲無息。
“小白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絲難以撼動的堅持,“我沒有能力養狗,也不想它因為被冷落或者照顧不周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