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知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尖叫一聲:“啊——!”
她連行李箱都顧不上,像陣風一樣慌慌張張地就往樓上沖,仿佛宋梨這句胡說八道的話,正好戳中了她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柏崇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宋家的産業和他柏家沒什麼交集,宋梨這個女孩更是出了名的桀骜難纏。
在他眼裡,兒子柏知賀本就性格溫吞,像個“娘娘腔”,整天和女孩子混在一起已經夠丢人了,更不該招惹宋梨這樣的麻煩精。
“你有時間就出去打打籃球跑跑步!”柏父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訓斥,矛頭直指柏知賀,“别整天拿着個破相機窩在屋裡,像個廢物!”
柏知賀早已習慣了這種訓斥,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垂下眼睑,低聲應道:“知道了。”
這順從的姿态反而更激怒了柏父。
“你是個男人!說話聲音比馨馨還小!别在這兒惡心人了!”
他自認為是恨鐵不成鋼,覺得這個兒子從未給他長過臉,“整天就知道窩在屋子裡,你能有什麼出息?廢物!”
柏知賀沉默地聽着,像一堵吸收所有噪音的牆,左耳進右耳出。他剛想開口說要送宋梨出去,一個清冷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響了起來。
“柏叔叔不要生氣。”
宋梨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柏父的咆哮,帶着一種奇異的平靜。
她目光直視着柏父,嘴角甚至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知道您不想見到我。但有句老話說的好,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罵人前也要想想有沒有罵到對方的父親。哦,我想起來了,你很少在家,就連吃飯也喜歡在外面吃。”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甯阿姨,又回到柏父臉上,“在外面吃的多了,這确實是柏叔叔您一貫的品性呢。還好,柏知賀沒有學會這一點。”
甯阿姨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水差點灑出來,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驚疑不定地看向柏父。
柏父的臉色由紅轉青,額頭青筋隐隐跳動:“你……你想說什麼?!真沒家教!誰允許你這麼說話了!”
宋梨這時卻不再看他,反而轉向臉色發白的甯阿姨,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關切”:“甯阿姨您注意身體,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再次看向柏父,眼神平靜無波,話語卻像淬了毒的冰錐,“希望……柏叔叔能多在家吃飯。”
論怎麼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紮心的話,宋梨認第二,恐怕沒人敢認第一。
她有時遲鈍得令人發指,但隻要一聯想到對方的處境,就能瞬間抓住最緻命的痛點,精準狙擊。
所以,柏知賀剛才在房間裡勸她與父親好好談談的話,她聽進去了,并且決定立刻付諸行動——就從眼前這個“榜樣”開始。
回到自己家那棟冰冷空曠的大宅,宋梨徑直走向書房。
宋牧陽果然還在裡面處理公務,眉頭緊鎖,對着電腦屏幕。宋梨沒有打擾他,安靜地泡了一壺熱茶,親自端進去,輕輕放在寬大的紅木書桌上。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靠牆的書櫃前,目光逡巡片刻,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書——《與人溝通的技巧》。
她走到旁邊的皮質沙發坐下,随意地翻到中間部分,接着上次的進度看了起來。
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宋牧陽結束了視頻會議,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一股甜膩的味道蓋過了茶葉原本的清香與苦澀。“下次泡茶,可以不用放糖。”
他放下杯子,語氣帶着一絲無奈,“看來你半年一次的牙齒檢查,得改成三個月一次了。”
宋梨也端起自己那杯嘗了一口,太苦了,她習慣性地喜歡加點甜味中和。
她剛好翻到一章名為:幽默是人際交往的潤滑劑,滿篇都是些在她看來如同說相聲般的胡說八道。
她合上書頁,發出輕微的“啪”一聲。
她擡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書桌後的父親,“宋牧陽,我知道你和朱惠舒的事。”
宋牧陽端杯子的手猛地一頓,茶水晃了出來,濺濕了手背。
他愕然地擡起頭,仿佛沒聽清。
宋梨站起身,走到書桌前,雙手撐在光滑的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再次開口,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晚餐吃什麼:“我們聊聊吧。”
宋牧陽的瞳孔驟然收縮。
回顧過去,宋梨隻在他面前叫過一次全名。那是幾年前,他嚴厲禁止她再與“家教不好”的柏知賀來往,斷言柏知賀将來肯定沒出息。
當時才十幾歲的宋梨就那樣冷冷地看着他,說:“宋牧陽,我比他脾氣更不好,你教的也半斤八兩。”
而這一次,她的語氣異常平靜,平靜到令人心慌。
以至于宋牧陽愣了好一會兒,才像是被燙到般猛地将杯中剩餘的、帶着甜味的苦澀茶水一飲而盡。
他放下空杯,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幹澀:“我……我想你是知道了。”
巨大的慚愧感瞬間将他淹沒,他甚至無暇細想女兒是如何知道朱惠舒這個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