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惠舒幾乎是強撐着,動作僵硬地帶着她們走進教師辦公室。她迅速找到公章,在夏月光的文件上蓋好,幾乎是立刻塞回她手裡,聲音帶着極力壓抑的顫抖:“月光啊,我下節課有課,就不留你了,改天……改天我們再找時間叙舊。”
她隻想盡快把宋梨這尊煞神送走。
“去小區外那家咖啡廳叙舊嗎?”宋梨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狠狠紮在朱惠舒心上。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朱惠舒的臉色由白轉青,額頭甚至沁出細密的冷汗,在這冰窖般的辦公室裡,她卻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夏月光,”宋梨轉向身邊的女孩,語氣随意得像在問路,“附中的教導主任辦公室在哪?”
夏月光不明所以:“你找教導主任幹什麼?”
“教導主任嘛,”宋梨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面無人色的朱惠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肩負着學校風評風紀的重責。我有點事……想向他舉報一下。”
夏月光剛想開口指路,刺耳的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淹沒了她的聲音。宋梨隻聽到一片嘈雜。
鈴聲停歇,辦公室裡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朱惠舒猛地打了個冷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月、月光!現在是上學時間,你、你快帶你朋友回去吧!”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股裹挾着雪花的冷風灌了進來。
柏知賀抱着一大疊作業本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門口、坐在辦公椅上那個裹成巨大白色橢圓的熟悉身影。
宋梨隻覺得一陣寒氣逼近,緊接着,一疊沉甸甸的作業本放在了旁邊的辦公桌上。
一隻修長白皙、卻明顯被凍得通紅、指尖幾乎失去血色的手按在了最上面的作業本上,手腕上方露出一截黑色的毛衣袖管。
一個帶着驚熟悉感的聲音響起,“你怎麼來了?”
宋梨循着聲音擡起頭,帽檐下的眼睛對上了柏知賀帶着詢問和一絲笑意的目光。
“我不能來?”
宋梨的聲音悶在口罩裡,帶着點被撞破的惱意。
柏知賀看着她這副全副武裝、隻露出一雙眼睛卻依舊氣勢洶洶的樣子,莫名覺得像一隻在雪地裡鬥勝了的、驕傲又有點滑稽的傲慢小兔子。
“帶個路吧,我要去教導處。”
宋梨作勢要起身,然而她低估了這身裝備的笨重和辦公椅輪子的老舊。她還沒完全站穩,身下的椅子就因為受力不均猛地向後滑去!
身體瞬間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小心!”柏知賀反應極快,立刻伸手抓住辦公椅的扶手,用力往前一推!宋梨的屁股在千鈞一發之際重新落回椅面,避免了在衆人面前摔個四腳朝天的窘境。
老舊滾輪發出刺耳的“咯吱咯吱”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響亮,瞬間吸引了包括朱惠舒和夏月光在内所有人的目光。
宋梨僵在椅子上,沉默。一種名為“社死”的尴尬感迅速蔓延。
夏月光眨着無辜的大眼睛,一臉真誠地問:“宋梨,你……剛才在做什麼呀?”
她完全沒看懂這驚險一幕。
宋梨:“……” 她隻覺得一股熱氣沖上頭頂,幸好有帽子和口罩遮擋。
柏知賀強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趕緊替她解圍:“快回去上課吧。雪這麼大,待會兒回去路上褲管肯定要濕透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宋梨那雙漂亮的靴子上,補充道,“而且……你的鞋子,看起來不太防滑。”
夏月光這才恍然大悟,雙手一拍:“啊!你剛才是差點滑倒啊!我還以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是在表演什麼新式坐法呢。不過你穿這麼多,摔倒了應該也不會疼,但肯定像翻不過身的小烏龜,自己起不來!”
她精準地又補了一刀。
宋梨的眼皮狠狠抽動了兩下。
她這次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桌子,抱着懷裡已經有些溫吞的暖水袋,轉身就往外走。動作幅度有點大,帽子上那個毛茸茸的白色小圓球随着她擺頭的動作一晃一晃,像在表達主人的羞憤。
柏知賀的目光追随着那個晃動的小球,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心裡癢癢的,很想伸手彈一下。
走廊裡,好幾個路過的女生都朝他們的方向張望。宋梨回看過去才發現,那些目光都聚焦在柏知賀身上。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羽絨服,裡面是黑色高領毛衣,襯得脖頸修長,側臉線條在走廊的光線下流暢而精緻,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線,尤其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偏過來時,濃密纖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輕眨動,深邃明亮的眸子裡清晰地倒映出……一個裹成白色橢圓的球體。
夏月光在旁邊小聲感歎:“柏知賀還是這麼受歡迎啊,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宋梨從未開口誇過柏知賀的外貌,更沒說過他受歡迎這種話。
雖然她無數次親眼見證過,柏知賀面無表情地拒絕完女生遞來的粉紅色情書後,下一秒就眼睛發亮、像隻大狗一樣朝自己屁颠屁颠跑過來的場景。
此刻聽到夏月光的感歎,她心裡莫名有點堵。
柏知賀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這份誇獎,唇角微揚,帶着點恰到好處的謙遜和自信:“雖然這樣說有點自誇的嫌疑,不過……我長得确實還不錯。”
“沒什麼好看的。”宋梨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抱着暖水袋,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試圖甩開身後那個“沒什麼好看”的人。帽子上那顆小圓球随着她急促的步伐晃得更歡快了。
柏知賀的目光緊緊黏在那個晃動的小白球上。心癢難耐的感覺終于戰勝了理智。
他快走兩步追上宋梨,伸出手指,沒有用力彈,而是用指腹輕輕地捏了一下那個毛茸茸的小圓球。
頭頂傳來的輕微觸感讓宋梨猛地停下腳步。
她倏地仰起頭,帽檐下那雙漂亮的杏仁眼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圓,在白色絨毛的襯托下,竟比平時少了幾分冷冽,多了幾分難得的懵懂和柔軟,直直地看向柏知賀。
柏知賀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仿佛被那眼神擊中,心尖都跟着顫了顫,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