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開看了兩眼，用手指點着項目書内頁上那些不是沒頭就是沒四肢，或者四肢健全但沒怎麼穿衣服的姑娘和小夥子，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你這電影，不正經吧？”
“怎麼不正經了？非常正經的B級片。”狄炎秋說。
“你遠赴重洋，把生意做到海外，買了個電影公司，就是為了拍B級片？”慕維都要哭了，自己這輩子是擺脫不了三俗了嗎？
B級片，就是題材更多樣化的香港3.級片，升級版的網大，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小成本，題材低俗，粗制濫造，常常涉及情.澀、暴力、血腥、靈異、驚悚、恐怖等刺激元素以吸引特定觀衆群體。
“B級片怎麼了？還能上院線呢。”狄炎秋不服。
“關鍵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遠渡重洋來法國拍B級片？如果想出名，你拍小成本文藝片啊，拍中國農村多封建，多泯滅人性，老百姓多麻木，多愚昧，多悲慘，搞「你的認知配得上你的苦難」那一套，百分之百能進入戛納競賽單元的；如果想賺錢，你壓根不該碰影視，跟賭博沒區别，”慕維的眉頭都皺成一團了，“無論如何，來法國拍B級片這個操作我都無法理解。”
“你說的關鍵詞都對了，但順序不對：我先收購了一個法國的電影公司，再過來資産重組，準備收拾好後變賣，但就在前幾天，我才發現我買的電影公司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這公司還欠了付費視頻平台一部影片的合同沒執行，前期的制作費他們收了，還花光了，而且交片時間快到了，電影呢，隻有一個計劃書加一個劇本。”
“之前的制作團隊呢？”慕維問，他隐隐約約覺得這公司是個坑。
“全被挖走了。”狄炎秋攤了攤手。
看完故事梗概，人物小傳，以及劇本前十場戲後，慕維無比震驚：“這尺度也太大了吧？”
劇本的尺度在歐洲确實算一般，就是普通的情.澀電影，床戲部分都是假拍，就是恐怖血腥暴力腸子肚子往外冒的戲份比較多。
“大嗎？還行吧。跟《色戒》差不多啊。”狄炎秋不服。
說尺度大，其實也就是相對于國内的環境而言，一個被審核反複蹂躏的國内導演，早就對尺度應激了，到了會自我主動閹.割的程度。
“難道不是跟《戲夢巴黎》差不多嗎？”慕維糾正。
“《戲夢巴黎》的尺度跟巴黎奧運會開幕式有什麼區别？不都是三個人跑來跑去，不清不楚的。你之前不就是拍這些的？怎麼突然扭捏起來了？”狄炎秋說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可思議，“烏鴉嫌豬黑？”
慕維想解釋，但無從下嘴，咂了咂嘴，一臉為難：“我拍那些是三俗，這些是大尺度，不是一回事兒。”
他習慣擦邊和拉燈了，這次真的讓他上高速飙車，他十分惶恐。
“實現技巧上，我相信你可以，你是科班出身，又幹了那麼多年導演，我不信你連這個尺度都拍不了，你需要的僅僅是突破被廣電規訓導緻的心理障礙。”狄炎秋十分笃定。
被狄炎秋說中真實想法的慕維，心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人。
狄炎秋繼續嘗試遊說慕維：“你就這麼想：好電影就是滿足人類的一切趣味，這其中也包括低級趣味，「食色，性也」裡蘊藏着人類最高的生活經驗和人生智慧。大尺度電影能同時滿足馬斯洛需求的第一，第三和第五層。拍這個簡直愉人利己，功德無量，比拍别的題材更加造福人類。”
馬斯洛需求分五層，第一層是生理，就是食欲性.欲穿衣保暖等基本生理生存需求；第三層是歸屬與愛；但這第五層是自我實現。
“滿足馬斯洛第一需求我承認，第三需求勉強能夠上，但第五需求是怎麼滿足上的？”慕維怎麼都不覺得搞個限制級能滿足這麼高的精神需求。
“賢者時間和自我實現是同一種思想境界。”狄炎秋十分嚴肅地回答。
慕維覺得狄炎秋雖然看似正常了許多，但腦子依然有病。
“演員和場地落實了嗎？”慕維不想跟腦子有病的人聊形而上學，進入了正題。
“還沒到那一步。”
“什麼意思？”慕維不解。
“這劇本太爛，你得改改。”
“寫得還行吧，我看不用改了。”面對突如其來的工作量，慕維滿眼抗拒——他不想改。
慕維在國内的時候幾乎不自己寫劇本，每次都是叫個編劇過來，把故事一講，讓編劇回去寫個幾稿，差不多就拍了。他覺得自己拍的那些垃圾玩意兒，不配浪費自己的創作智慧。行貨導演嘛，能按照劇本拍出來就行了。
“我另外給你一筆劇本費。”狄炎秋十分豪邁。
“必須改，這寫的都是什麼垃圾！”慕維頓時不反抗了。
他面對金主的需求是無比專業的，改個劇本算什麼，更何況人家給錢。
而且，人窮志短，賣一次也是賣，打包賣也是賣，沒差别，想到能多賺一份編劇費，他還有點高興。
“不然，我給你量身定制一個角色？”慕維開始谄媚了。
狄炎秋淡淡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要。”
“你不是熱愛演戲嗎？”慕維記得狄炎秋為了跑個龍套，是帶資進組的。
狄炎秋搖搖頭：“那時候年少輕狂，不懂事。”
不也才兩年嗎？思想變化這麼大嗎？慕維猜不透狄炎秋的意思，但也不好再強迫，換了話題：“劇本我隻能寫中文的，你找人翻譯成法語版的。”
以慕維現在的法語水平，讓他寫個小作文還可以，寫劇本就太過分了。畢竟文學性這種東西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用找人，我來翻譯。”狄炎秋主動攬下工作，“搬完公司後我接你去看布景。”
“看什麼布景？”慕維有點震驚，“這八字還沒一撇，景都建完了？”
“之前公司的遺物，看有沒有能用上的。”
“行。”
狄炎秋拿出合約，慕維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曾經狄炎秋隻是個龍套，而那時慕維可是片場的土皇帝，而如今，慕維反過來給狄炎秋打工了，人生還真是處處是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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