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真不知宋命此刻是何種心情,但她的一顆心卻懸到了嗓子眼。
神像内的空間,對于十歲的小孩來說,仍有幾分狹促,姜映真根本不敢亂動。
朦胧間,她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不好,有人進來了。
“大人.....那小崽子真是命大!”饒使姜映真使出渾身解數,卻也聽得隻言片語。她有幾分悻悻,虧得反應快,躲到了神像裡。
“怎麼....上面人怪罪?”
“幾個腦袋也不夠!!”
擱着一層泥塑神像,台下人的聲音嗡嗡不停,在姜映真聽來,似灌了氣的風箱。
“大人,村中的男丁沒有與那人相符的,你說他會不會壓根不在這裡?”
下屬問得小心翼翼,“或者,他早就逃到了别的地方。”
幾人撓了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自打他們進入這間陰森森的廟以來,心中一直不得勁。
尤其貢台的神像,莫名瘆得慌。
這種地方,哪裡該找的正經地方?
“你懂什麼?菩薩坐冷廟,藏得住鬼,也藏得了人。”即便姜映真隻聞其聲,卻也猜得他是那位為首執刀的黑衣人。
“整個村子都搜了個遍,現在就剩這間破廟,你們幾個,好好搜查一番,說不定就藏在這裡。早日捉到人,我們也可以回去交差。”
随從不再廢話,不多時,下屬向他禀告,“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屬下發現了一個喝水的竹筒,還有生火的柴枝。如此看來,那人就在附近。”
姜映真冷汗涔涔,不好,隻顧得滅火,卻忘記将竹筒扔遠。
“繼續搜!給我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得搜。”
一炷香功夫,姜映真隻聽到,“大人,屬下照您所說,仔細搜查了三遍,完全找不到人。”
黑衣人擡眸,撞上了台上悲天憫人的神像。
神明垂眸,面容哀憫。幾乎一刹那,他吩咐道,“速速砸開這具神像。”
黑衣侍衛皆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姚皇室敬奉神佛,從天子妃嫔到達官貴人,無不念經信道。得此緣故,民間祭祀之風尤盛。
随侍面面相觑,卻無一人敢上前,對着神像行荒唐事。
“大人,這......舉頭三尺尚有神明,您此舉會不會......”
縱然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砸了神像。
首領嗤了一聲,對于他們優柔寡斷的行為頗為不屑。“怕什麼?不過是一座荒了的廟。比起這個,保不保得住自己的腦袋,才是要緊事。”
姜映真一手扶額,她的心疲累到了極點。這個黑衣人怎得如此難纏。
下屬隻得照他的話行事。
随從強壓心中的兩分懼怕,直視案台的神像。
姜映真既怕黑衣人選中自己藏匿的神像,又怕那倒黴孩子成為刀下亡魂。
自己仁至義盡,兩次三次救他性命,他若運氣差被仇家發現,生死攸關之際,可不要供出自己。
神像又高又大,砸碎絕非易事,約莫半炷香功夫,隻聽轟隆一聲,殘破的神像從高台墜落。
“啊————”幽暗的室内,陡然響起一股凄厲的尖叫。
姜映真猜出,應是那倒黴孩子被發現了。
首領面色鐵青,見火把“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霎時惱怒到了極點。
“又怎麼了?莫不被是蹿出的老鼠吓破了膽?”
侍衛聲音變了調,“大人——這似乎供奉的是......孝文景帝。”他們砸了孝文景帝的神像!
這話如平地驚雷一般,震得人兩眼昏黑。
孝文景帝是大姚的第三任君主,他勵精圖治,任賢除奸,既不沉溺聲色,也不殘暴恣肆。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可以用在這位皇帝身上。
可惜,孝文景帝隻活了三十四歲。聖上駕崩之時,朝廷上下無不悲痛欲絕。
死後,黎民百姓自發為他建廟立像,每隔初一十五,孝文帝廟前的香火不斷。
黑衣人也是面容一僵,顯然沒料到這種情況。一個窮苦山村的廟宇,供奉的竟是孝文景帝。
他撿起地上的火把,向殘碎的神像照了照,一貫死氣沉沉的眼睛,也有了細微的驚措。
這具被砸碎的神像,竟是孝文景帝!
整個廟宇,因為孝文景帝的神像,頃刻間一片死寂。
“一群廢物,眼睛是瞎了嗎?砸東西之前也不用眼好生瞧瞧?”黑衣人一并将怒氣發洩在其餘随從身上。
随從不禁在心底腹诽,不是你讓我們砸的嗎?一見砸碎了孝文景帝的神像,倒也知道懼怕。
可随從氣歸氣,卻萬萬不敢将心裡話說出來。
“大人,您也看到了。神像是實心土塑,哪裡藏得了人。不如我們快去附近其他村落,興許還能追上那個小兔崽子。”随從不敢直視被自己砸碎的神像。
黑衣人面帶不甘,他攥緊了雙拳,又掃視了高台的另外兩名神像。
眉清目秀,左邊執一寶扇,右邊捧着拂塵。
是侍奉孝文景帝的兩名童子。
不知過了多久,黑衣首領打了個手勢,一行人如遊魚一般,融入無邊夜色,仿佛從來沒來過似的。
獨留地上殘碎的神像,訴說曾經遭受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