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将所有的希望,毫無保留地給了清瘦的少女。
仿佛,薛真就是世間最可靠的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神仙。
柔妃雪白無瑕的裙衫沾了殷紅的血迹,涼薄的月光傾灑一地,令她平白地多了幾分詭異。
女子唇邊尚且沾有紫羅的血。
她眯了眯眼,冷冷對清秀的少女道,“你沒看到我在找我的皇兒麼?是不是你把我的皇兒藏起來的?”
薛真不語,淡淡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跟他們一夥的?你們把皇兒藏到哪裡去了?”柔妃越說越激動。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冒出綠油油的兇光。
天邊月光碧瑩瑩的,女子尖聲尖氣,沒完沒了道,“究竟藏到哪裡了?快交出來!!!”
紫羅生性膽怯,“哇”地哭出了聲,她怕柔妃再一次撲上來咬人。
“娘娘,小皇子在這裡呢。”
薛真抱着一團小小的繡花錦被,裡面除了一個咧嘴笑的布娃娃,其餘什麼也沒有。
柔妃不再哭鬧,格外乖巧地接過娃娃。
她宛如找到了丢失的珍寶一般,瞬間喜笑顔開。“你們藏得再好,還不是被我找到了......”
“都怪這群壞人,娘親都不記得與皇兒分别多少年了。”柔妃半哭半笑,語調極緻的溫柔,她輕輕地撫摸懷中的嬰孩。
“娘娘,小皇子最怕哭鬧哦......”少女眨了眨眼睛,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她配合地點了點頭,“好的,你也小聲一點兒......不要吓到我的皇兒,他最膽小啦......”
瘋癫的柔妃抱着孩子,跑去了内殿。“皇兒快睡覺,你放心,娘親絕不會讓他們搶走你。”
整個宮殿,洋溢着柔妃失而複得的喜悅,“好皇兒,你終于回來了。”
凄美的妃嫔笑得歡愉,笑聲如同仙樂。
“薛真,你是個好人......先前是我不對,現在我向你道歉......”紫羅的喉嚨哽咽,哭得甚是可憐。
在尚藥局的時候,她見李弘茹的不菲珠寶動了貪念,夥同綠珠一起誣陷薛真,想置她于死地。
後來,害人的詭計不成,反倒觸怒了李弘茹。
少女被連累一同罰入冷宮,她卻既往不咎。
紫羅低低地垂着腦袋,周身萦繞一股慘烈的死裡逃生的慶幸。
她心知肚明。
若不是薛真出手,今日自己定會被柔妃那個瘋女人活活咬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紫羅哭泣地捧着那隻被柔妃撕咬得鮮血淋漓的手,一邊止不住地連連道歉。
遲來的良心,終于使紫羅湧生了一股罪孽感,将她一寸一寸地盡數包圍。
薛真隻是輕輕拍了拍她,輕聲安撫,“沒事的,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寝房隻有柔妃一人。
一旦她發瘋,無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晃悠。
柔妃的情緒沒能穩定多久。
她注意到,懷中的娃娃睜着眼睛,隻是一味地沖她笑。
柔妃明顯慌亂了起來,“嗚嗚......皇兒睡不着嗎?娘親給你唱安眠曲。”
“惡風起,吹白沙,森森骷髅生齒牙,可憐日月不得照霜雪,河水清清無聊生......”
幽冷的宮殿,回蕩柔妃的如同三月春風般的歌聲,“寒金複寒钿,堪得君王憐......”
雖然,歌詞尤為詭谲。
“嗚嗚......”紫羅死死地捂住嘴巴,眸中盈滿了恐懼的淚水。
她終于明白,李弘茹所說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何滋味。
柔妃瘋瘋癫癫,性子陰晴不定,冷宮每隔幾日便會死掉一名宮女。
其餘人惜命,不願服侍柔妃,但她畢竟是先皇寵愛的妃嫔,總要有人來侍奉她。
于是,倒黴鬼隻能是無權無勢的,以及犯了事的侍女。
薛真聽到歌詞,眉心輕輕一蹙。
那道溫柔卻詭異的歌聲仍在繼續。
然而,任憑柔妃如何哄誘,懷中的孩子卻始終不肯閉眼。
她焦灼地哭出了聲,“皇兒,你快睡覺呀,難道連為娘的話也不聽了嗎?”
柔妃失去了耐心,又成了那副惡狠狠的模樣。
“雖然你是我的皇兒,但你不肯聽我的話,不是一個乖孩子,”女人伸出尖利的指甲,掐着懷中的娃娃。
“————那就去死!”
不久前還被她視若珍寶的娃娃,此刻卻慘兮兮地落在了冰涼的地上。
柔妃悲痛地縮成一團,呆呆地注視着它。
倏地,她悲從中來,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低地哭出了聲。
柔妃細碎的壓抑的呻.吟,從她雪白的指間溢出,“皇兒,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裡呢......”
薛真輕歎一聲,眸中閃過一絲憐憫。
這位天姿國色的柔妃,年紀不過二十六七,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折磨,竟瘋成了這個樣子。